我叫安忆烟,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我生来冷漠,因为我从未有对于任何人的任何想念,也没有心痛。
最起码现在没有。
听海枫说,我有过两段感情,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这几天,有一个叫做钟浩柏的男人来看过我,他说他是我的男朋友,但我却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可是海枫也告诉我,钟浩柏确实是我的男朋友,虽然好久都没有联系过了,但我们确确实实的没有分手。而钟浩柏确实是我初恋的男主角。
但对于钟浩柏,我确实没有任何记忆。
这些天,陪着我的除了母亲就是海枫了。他们说我得了脑萎缩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听他们说我会慢慢的丧失所有的记忆,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不认识身边的人,不记得以前走过的路,到最后,我甚至会忘了自己叫什么。说实话,我是有点害怕的,而让我怕的源头是我最终会忘了一切,甚至自己,而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自己。我不愿意将自己的害怕说出来,因为我很肯定的知道,我的诉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还是会把所有的人忘记,所有的记忆,好的坏的都会在我的脑中消失。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我所说的都是我自己的感觉,但我确定的知道,这些都会发生。
我说过了,对于这些,我是害怕的,但说真的,我没有任何的悲伤。海枫告诉过我很多以前的事,有关钟浩柏,有关苏若云,有关我的大学,甚至我小时候的事,但始终没有详细提到的只有他自己,他没说,我也没问,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我们之间很默契,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我还是能感觉得到,他于我,肯定非常重要,不然为什么除了父母,我记不起任何人,唯独对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没有思虑,近而就不会有任何的悲伤。从海枫口中听到的那些事,虽然与我息息相关,但在我看来,好像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因为不管在听的当时我是多么的感伤或者激动,慢慢的我也会将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好像是别人的故事。而我也不在过分的追问这一切。
我睡觉的间隙,依稀听医生告诉海枫,我的病情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发展的太快,医院也无能为力。再治疗下去,只是在不断地浪费时间,而对于我来说,医疗设备和医药用品只是在不断的加深我的精神痛苦,并没有多么显著的效果。当然,听完他们之间的这些交谈,我的心里还是有些许的震惊,后来海枫说了什么也无从知晓,可比医生的话更灼伤我心的是海枫有意压低的哭泣声和他听到医生的建议后颓废的身形。我不知道,我于他,究竟算什么,他为什么如此待我。我继续装睡,没有打扰海枫的发泄,他看起来那么的悲伤,就算是我,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打扰他。
晚饭吃的很少,而海枫也早已恢复了他原本的面貌,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到任何关于悲伤的痕迹,我也没有再问。吃过晚饭,妈妈就回去了,这么多天,虽然大部分的时间只有海枫在陪我,但妈妈毕竟年老,我又如此的不争气,她看起来比前几天苍老憔悴了不少。对的,现在的我,只记得几天前的事情,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真讽刺,我连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都记不得了。最近,我每天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睡眠或者迷迷糊糊中度过。可是今天,我突然想去看星星,不用多远,也不在乎在什么地方,只要能看见星星就好。
“海枫,我们去看星星可好,这么多天都没出门,我感觉身上都长毛了。我们去看星星吧,正好今晚我妈没在,我们也可以偷偷的出去,在她发现之前偷偷的回来就可以了”,海枫刚从水房接完水回来,我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他说。
“好啊,今晚我们去郊区看星星,但我有个条件,只要你乖乖吃了药,我们马上就去”。真奇怪,他没有任何的推脱,这么容易就答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在他的利诱之下,我是吃了药的,这会儿,我们已经在郊外的一片大露天广场看星星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到的,只记得在出医院不久的路上,我就在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达目的地。郊外的人可真多,密密麻麻的,我们在露天广场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全家总动员的,也有小情侣一块儿出来约会的,看到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从内心深处感觉到幸福。这种幸福从我的内心深处奔涌而出。我在想,假如我没有生病,和常人一样,我也会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吧!我也会跟他们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庭和爱情吧!这些与我无关的未来,想想就很幸福,可又显得那么的讽刺,想想看,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人,愣是将自己的幻想出来的未来插进了原本与自己无关的未来之中。可能是表情的变化引起了海枫的关注,是海枫的说话声将我从自己的幻想拉回了现实。
“你不是从来都不喜欢热闹的么?我还在想,这里人这么多,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呢,可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什么反应。怎么,好久没出来,你好像反而适应了热闹嘈杂的环境······”
“海枫,我不想呆在医院了,医院太闷,连星星看不了,我想看星星,每天都看,我想让你陪着我看,哪怕只能看一天呢,好不好?”没等海枫说完,我便打断他说。
“怎么突然想要出院了,是不是嫌医院呆着没意思,那没事,我以后多带你出来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出院呢。再说,住院也不耽误看星星啊!大不了以后我每周都带你出来一次就好了嘛!”
“我不想再在医院浪费时间了。下午你和医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回家,虽然你不说,但我也不是没有感觉的,我是记忆不好了,又不是智商出问题了,有些事情,我也是懂的,你也没必要瞒我,况且我留在医院也是浪费资源,与其这样,我想多看看这个世界的花花绿绿,要是以后看不见了呢?”
“不要再说了,我不容许你说这样的话。”没等我说完,海枫便低声嘶吼,眸子红红的,他眼底涌现的越来越清晰的悲伤刺痛了我,我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生活中的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沉默还是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暗,广场的人们也慢慢地散去,海枫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我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靠着他,倦意慢慢的袭来,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海枫笑着朝我走来,他的眼中没有悲伤,那么明媚的快乐一眼就能望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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