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没有“人生导师”的远行
作者:永远的米哈
眼前的画面如同按了快进的影像,呈现在这小小的,外面粘着星星点点的污垢里面却能够模糊看到自己的车窗里。树木、山峦、村庄、家畜、飞鸟、楼房、人群,快速的划过,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生来就已注定自己的轨迹,演绎的不差分毫,相似的几乎没有存在的意义。
将手中吃完的几乎没有营养的快餐丢到垃圾箱,习惯的点燃一颗烟。背靠着吸烟区的冰冷的车厢,深深地,吸一口,一股辛辣的淡蓝色的烟雾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的呼出,在那几乎是灰白的烟气中,窗外的景象又变的朦胧起来。脑中闪现出一句话: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民吧……
呵,是哦,谁人不想得到上苍保佑呢,掐灭烟,躺回只属于自己几个小时的床铺。随着前行,整个车厢,充斥着大声而又充满焦虑的电话声、不是那么纯洁的调笑声、用尽各种方法也无法抑制孩子的哭闹声、一声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声,当然还有那没心没肺的鼾声,似乎是在承受着整个世界动荡的心声,如同上苍,扮演着这个角色。
在想要时间快进的时候,它总是,以与你作对为快乐。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进站了,抓起自己的背包,故作平静,一头扎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眼前的这座城市已失去往日的所有荣耀,已然成为环境治理的首要对象。此时,雪停了一段时间了,注满化雪剂的清扫车蜂拥而出,经过人群和车辆的不停努力,终于使淌着黑水泥泞的雪充满了整个城市。穿过人群,一刻不想停留,打开工作日志,开始既定的商家拜访。重复着自己几乎是克隆的模式:商家沟通、店长沟通、员工培训、人场货运营意见……一切似乎很顺利,竟然比自己的预定车票的时间提前一天。回到酒店,把自己扔到床上,无聊的翻看着手机朋友圈,看着琳琅满目的产品九连图、完全可以出书的警示名言、或是受到某位智者的开导而发的人生感悟,我是不是也会在迷惘的时候,遇到一位能够开导我的智者呢?
这时,一个朋友圈的图文,把我吸住,“吐槽医院医生不仅不告诉他媳妇怀的是男是女,还告诉他应该给她媳妇吃什么,还给他媳妇推荐最好吃大豆油!怎么不把他家买油亲戚推给我,不就是想……”
大豆油?我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看这吐槽的文字,快速弹下床,找出笔记本,翻看着。有个商家拜托我找毛油,我记着的,当时做了备录,时间一长就把这事儿忘了。终于找到了,油坊,大豆油,H市L村,电话。嗯,好了,明天打个电话问下,就这样吧,呵呵,我这越来越严重强迫症,又一次神奇的自愈了。
次日,通过简单地电话沟通,确定了行程,坐上已经退出主流载具的绿皮火车,前往目的地。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再次下车,一股股冷冽而又不含任何杂质的空气灌进嘴里,鼻子已失去了抵抗,只能默默忍受,变红直到麻木。这天儿,真够劲儿,赶忙打了一辆车,去往L村。
温暖又是那么短暂,不知过了多久,在司机提醒下,迷迷糊糊的下了车,脚刚刚接触地面,瞬间一股凉气从脚底传来,脑子顿时清醒,赶忙拿起电话联系。不多时,迎面来了一个消瘦而又异常健壮的汉子,因为在这几乎零下20°的天气里,他只穿了一件毛衣。
汉子看到我,快步走向前“你是来订货的吧,来,跟我走,咱去厂子。”
“好,咱这冷的够带劲啊,平常也这样?”’
“嗯,是啊,这算啥”他夹了我一眼,又说:“我们这冷惯了,你们城里人肯定受不了。”
“额,呵呵,您说得对,咋冷不习惯”心理别扭,感受到来自骨子里的排外感,就当走过场吧。
在这位看似有些不着调的汉子带领下,走进一处宽大的院落。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位50岁上下的大叔,当我仔细观察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握住我的手,笑容早已爬满他那张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来了,赶快进屋暖和下,我再领你转转”
简单的一句话,很舒服的传进我的心里,顺从的跟大叔进了屋。稍作休息,在我的提议下,大叔带着我去参观油坊。油坊设计在一个很是宽敞的院子里,屋外两侧是两块不大的小田地,现在均匀的堆砌着厚厚的积雪。
“看到这两推雪了,这是天然的冰箱,酒肉包好插在里面就好。”
“就放在屋外?没人偷……那个,顺手拿走?”
“嗯,我们这,没人干这埋汰事儿”
大叔说完,推开屋门,三套榨油设备安静的放在屋中间,豆饼和大豆分别码好,整齐的站立在两侧的托盘上。地上虽然有些碎屑,但可以看出经常打扫。毛油存放的仓库在一侧的房间里,我走了进去,发现几乎都是空的,我不禁问道:“咱这是,还有其他的油库?”
“我这不存油,来活了,就现榨现走不留油。”大叔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个人呢,自己带豆或从这拿都行,一会光景就好;油厂他们自己不愿整,都是整车带着豆来,然后整车拉毛油走。有活大家就来干,没活就去忙别的,闲不着,也不指着这个。”
说着话,我们就出了油坊,大叔分我一颗林海灵芝,说道:“天也晚了,就住这儿吧,我去糊个猪肉,整两杯”不容分说道:“六子,带着客转转,一会来家喝酒。”盛情难却,那个接我的汉子答应着,就带着我出了院门。
汉子边走边说:“山东过来的吧?我们这很多老人都是那边的闯关东过来的。你看这”他随手一指:“这片大概30亩,都是咱的,没活时就摆弄地”我顺着他的手,仔细一看:我从来就没有亩这个计量单位的概念,只见过豆腐块大小的自留地。再看这个,好家伙,站在道路上,两侧耸立着参差不齐,而又天生傲骨,迎着风雪挺直胸膛的白杨树,再看那田地,远远望去,简直是无边无沿。时值寒冬,大地上,积雪的白色几乎和天边清亮的白色融为一体,能够使它们区别开来的仅仅是那远处隐隐约约白杨树干。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清爽冷冽,瞬间冲开了脑体心脏,呼出一口浊气,似乎同时也将自身的污垢也一并呼出。再望一望远方的天边,人,好像得到了自愈,也变得清亮起来。
“你再看那”他指着一大片牲口棚,说道:“这里养着猪、鸡、兔子”随手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又说:“我带着人,没事儿就整这。咱这都是散养的,吃豆饼长大的,和你们平时吃到的肉,味道都不一样。”
说着,自己有点上一颗烟,美美的吸了一口,自豪的说道:“咱这都是过完年预定,快过年了长肥了再发货,是市面价最少三倍。”
我应景的,也点上一颗烟,随口问道:“这么值钱?”
“哈哈,我们做了不少年了,你山东也有不少要的呢!嗯,净是些什么体院的什么医院,都是个人要的。一头猪四百斤吧,有的一次就要半扇,回家都自己糊。”
至于吗,舍近求远?我干笑道:“是啊,这看来是识货啊。”
“可不嘛,他们活的仔细着呢。”他看了手机,不知不觉我们就转悠了快一个点了:“走,差不多了,家去吃酒,让你尝尝这的肉。”
我们溜达着,进了大叔家门,一家人整好准备好。两桌,一桌在火炕上、另一个在一个大圆桌上。我略有尴尬,不知所从。
“来来来,上炕”
“我这,做了一天的车,有点那个……”
“没这么多讲究,没听评书里说嘛:英雄脚臭,好汉屁多,快来吧”
“来,尝尝这酒,这是咱自己烧的小烧”六子拿着一个塑料壶,挨个满上“再尝尝这是烀猪肉,一口下肚那就一个美!”
看这他们爷俩一口啁,我连忙一口干掉,夹起一块足足有二两的五花肉,在酱油小碟里双面一沾,将肉送入口中。别说,还真是和平常吃的不一样,入口顿时鲜活起来,熟肉紧实嚼起来弹牙,得胃啊!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感觉,工作为了活着,活着为了吃喝,满足口腹之欲,岂不美哉!
大声说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用着粗俗而又不牙碜的话语谈论着大家感兴趣的事儿,没有任何做做拿捏,似乎还原了人本来应该的交流方式。一顿饭吃下来,在这寒冷的冬天,竟也吃的大汗淋漓。
喝完酒似乎都有些醉了,撤了席面,倒上大缸子茶水,美美的吸着烟,大叔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喜色,对我说道:“很多人第一次来看油,你知道问我最多的是什么吗?”
“欧?大叔,您就说说看。”
“哈,你肯定也要问。咱这37油、28油有吗?都什么价?”大叔深深地吸了一口,自问自答道:“没有!你要的那种油我不做!”
“他们都说我太实了,我不认这个理!大叔我卖大米、卖肉啥的也是一样,就是一种,就是一个价!所有的门道我都知道,但我还是那句话,只有一种只有一个价!”
大叔似乎是上头了,他拉着我的手,说道:“大叔我,这辈子就信一个字,那就是诚。世上那些弯弯绕,都抵不过这个字!你看,我这不一样过的有吃有喝嘛。我家老大在市里教书,六子帮我,姑娘进了大企业,咱指着这个字,也不都买车买房了?老天爷,不亏人啊……”
那天晚上,大叔说了好些话,我,抽着烟静静地听着。很晚,才躺在给我准备的炕上,也许是睡不惯火炕吧,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一早,该谈的都谈了,我们分手告别。深深地回望一眼这座被白雪覆盖的村落,而后踏上了南归的火车。
依旧在车厢吸烟区,依旧是背靠着车厢,眼睛依旧是透过灰白的烟雾望着窗外,也许是烟雾吧,使眼前再次朦胧起来,不仅回味起昨晚的事情;
很多我一直遵循的大家都认为正确的行事规则,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完全正确。谈起诚字,大叔完全将话留三分的游戏规则打破了,像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希望向一个也有同样想法的人急切的诉说,但,我是吗?
多少年前,这个字自己也是坚持的,是那么想让周围的人认可这个字。然而最后呢,这个字被时间和经历涂上一层又一层各种各样的颜色,使它变得不再纯粹。当用它的时候,又会像孔雀开屏一样,炫耀似的大声的说出这字,然后又仔细的翻找着,却不知它躲到那个角落。总有那么一双无形的手,生生的拖拽着,顺从的跟着大家的目光,从东走到西,然后又从西走到东。每到此时,都说服自己,没有办法大家都这样想都这样做,要怪就要怪生活,生活抹去我的棱角。扪心自问,真的是这样吗?人,又怎么会被另一个人真正说服呢,只是顺从别人的目光,自欺欺人罢了。能够改变自己的,不论承认不承认,只有自己可以做到。
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透过外面粘着星星点点的污垢里面却能够模糊看到自己的车窗,看着那树木、山峦、村庄、家畜、飞鸟、楼房、人群,快速的划过,似乎没有任何区别但却都在演绎着不易察觉的只属于自己的独有的生命轨迹,只有不同,才会精彩。
坐回自己的床位,各种声音又如期而至,如同自己喜欢的摇滚乐一般,将那整个车厢里大声而又充满焦虑的电话声、不是那么纯洁的调笑声、用尽各种方法也无法抑制孩子的哭闹声、一声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声,当然还有那没心没肺的鼾声,完美的糅合在一起,用最耿直的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用看似极端的语言表达着对生活深深地爱恋……
“先生,你好。需要点什么?”
“额,有小烧吗?来一瓶”
“先生,不来点酒肴吗?这个,可是咱这儿特产烀猪脚呢”
“是啊,呵呵,好,来一袋”
“好的,谢谢您”
后记:很多年前,自己总是喜欢写一些东西,记录着生活中哪些难以忘却的片段,聊以自慰。翻出日记本,我把它改编了,仅仅是代表自己的想法。
痴人之路,吾人不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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