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守芳
那年腊月,川西平原的雾浓了,年味也浓了。
一大早,高桥镇一些板板门面还关得严严实实,几家卖面条、包子、稀饭的早餐铺却开门营业了。
李雪梅围着头巾,骑了十公里自行车。她要赶在八点前到达农行营业所上班。头巾在冷雾中变得湿润了,李雪梅稚嫩的脸颊也冻得通红。自行车轮在早餐铺前面慢下来,但很快就加速了。营业所马上要开门,她没有时间为自己买一个热包子,得饿到中午了。
昨天家里来电话,母亲在多雾的天气里气管炎又犯了。父母就她这一个女儿。一下班,她就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快过年了,进城下乡的公共汽车都异常拥挤,那些满座的客车在镇上根本就不会停,加上主干道穿镇而过,有时候一堵就是一个小时。所以,她骑自行车来去还要方便一些。
李雪梅把自行车推进营业所后院。营业所的临街门面两楼一底共三层,底层三间大门面就是营业大厅,后院中间有个院坝,大概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后面是三层楼的员工宿舍。院坝右边的一排小平房是单位食堂,每天有十五、六个同事吃饭。院子里有一大拢腊梅花,两米多高,根茎分出了很多丛。腊梅早开花了,香气袭人。
李雪梅再忙,也还顾得上深吸两口腊梅花香。
尽管起了个大早,她还是迟到了。营业室里已经有两三个同事在扫地、擦桌子,整理柜台。李雪梅的脸颊就更红了。她赶紧去院子里的窨井边拿起一只拖把,右手压水,左手拿着拖布在水流下冲洗,顾不上冰冷刺骨,两只手使劲把布条里的水拧干。她把营业室内外都拖了一遍。
八点二十,装现金的款箱和手工卡片账从金库里准时拖出来了。李雪梅是储蓄专柜的会计,来高桥镇营业所一年多了。刚来时,她是从出纳开始学习的。由于认真好学,进步很快,营业所领导安排她在会计岗位上工作。另一位同事杨大姐是出纳,两个人清点了款账,准备营业。
逢场天,营业室的大门一打开,等在外面的客户就涌了进来。
柜台一米多高,上面是普通玻璃橱窗,里面加了一层钢筋防护网,出纳和会计的座位上方各有一个不太大的窗口。李雪梅在里面招呼老乡们不要挤,排好队。
“大娘,你存多少钱?活期还是定期?”
李雪梅开始办第一笔业务。她接过大娘递进来的钱,认真数了两遍,教大娘在柜台上填写凭条。
“大娘,方便您保管,我给您办一个活期存折吧。”
“好哇!”
李雪梅正低头办业务,听见有人敲玻璃窗。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张大爷。
“姑娘,我来取钱,还你的钱。我的存单今天到期了。”
……十天前,张大爷拿着一张定期存单到柜台上支取。李雪梅一看金额是500元,定期五年,还有十天就到期了,如果提前支取只能按照活期利率计算利息,会损失很多。但张大爷说,他老伴得病住医院了,要做一个大手术。
张大爷是高桥镇龙潭村的农民,无儿无女,只有老两口靠种两亩多地过活。这次,大概也是这多雾天气作怪吧,老伴从冬月起就开始咳嗽,先是在镇上的卫生所开药,吃了半个月也不见好。
李雪梅看着和自己父亲一样年龄的张大爷,鼻子一阵阵发酸。父亲还好,每月有稳定的退休工资,加之从东北退休回来后,在桂花商场和母亲一起经营小百货,生意还不错。一年快到头了,母亲把零零碎碎积在手上的钱交给女儿手上,正好也是500元,还说存起来给她置办嫁妆。李雪梅还没来得及把这钱存进营业所。
见张大爷身后还排着长队呢。李雪梅赶忙说:“张大爷,这张存单提前支取实在不划算。我先借您500元钱,看病要紧。”
“那咋行呢,我们无亲无故……”
“没事的,张大爷……”
“你不怕我赖账?不怕我跑了?”
李雪梅笑了。她从靠墙的一排柜子里拿出拎包,打开里面的夹层,把那500元钱拿了出来。
张大爷却是死活不接钱。在柜台窗口上,一个从里面往外面递钱,一个在外面往里推。
后面等着办业务的大伯说话了:“你就先拿着嘛!我看这个女娃儿心好,人家是真心真意的!”
张大爷一边揩着泪水,一边说着谢谢。他把五百元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了棉袄的内层口袋里……
张大爷把存单从小窗口递进来。
“大娘的病怎么样了?”
“手术没有问题。”张大爷叹一口气,“医生说还要住十天。”
“那还需要钱呢。这钱,您不忙还……”
“人哪能不讲信用呢?你都帮了我一回了!”
“我也不急着用钱……”
李雪梅想起了母亲置办嫁妆的话,男朋友都八字没一撇呢。她把五百元的本息一起递给张大爷的时候,脸又红了。
张大爷却只把利息揣进口袋,出门骑上老年车就走了。
吃午饭了,营业大厅里最后一位客户取完钱后才离开。
对公业务柜的小王比李雪梅早来这里工作一年。他趁着大家都去食堂端饭,悄悄塞给雪梅一块巧克力。
李雪梅一下子慌得脸都红了。正要把巧克力还给小王,杨姐打饭进来。她只好缩回手,把柜台再整理一下,锁好抽屉去食堂端饭。
营业所隔壁是一家药店,店长有执业医师证,可以对外开药、卖药。店长的儿子毕业于省城医学院,也在店里帮忙。店长的女人每天下午都要来营业所存当天的营业款。
下午四点多,那女人用黑色垃圾袋裹了一包大大小小票面的营业款来到营业室。李雪梅立即起身迎接,接过她递进来的黑袋子。
“一千五。”
按照双人复核的要求,李雪梅要先点一遍,然后才交给出纳杨姐再数。
趁着李雪梅数钞票,那女人和杨姐聊起来。杨姐是高桥镇本地人,街坊邻居都熟。
“杨妹,你们单位这个女子长得好巴适喔,耍朋友没有呢?”
“没有耍。雪梅该耍得朋友了。”
“你看我儿子如何?”
杨姐也是个爽快人,俨然是李雪梅的家长一样。她大声说:“可以啊,可以接触了解一下。”
李雪梅的脸又红了。
对公柜台的小王听着这边的聊天,斜着眼睛,眼皮一个劲的翻。
高桥镇有一个火车站,火车从什邡金河磷矿开出来,把磷矿运往各地。
同事们下班后,喜欢沿着两条铁轨边走边聊,总感觉诗和远方就在铁路尽头。调皮的男生还会比赛,看谁在窄窄的铁轨上走得远。但是,他们走不上一公里就往回折返了。
营业所里只有一台电视机放在会议室里,大家饭后去看会儿新闻。李雪梅很少去看电视,而是在寝室里练习打算盘、点钞、翻打百张传票等,要不就是看会儿业务书籍,有时候也会读读小说、散文和诗歌。
这天下午五点半,钱账两等。款箱、账箱都要拖入金库保管。跟随小拖车把全营业所的款箱、账箱都送入了后院的金库,李雪梅又回到营业室扎帐,把当天的登记簿、开销户登记簿、日报表等登完,做完这些工作已经六点了。这时候,小王也刚好把对公柜台的账务做完。
其余的同事都下班了,营业室只有李雪梅和小王两个人。
单位是不管晚饭的。小王说:“雪梅,我请你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去转火车站的铁路。”
“我请你吃吧。”这一回李雪梅大方了,“吃完饭,你陪我走一趟。算时间,张大爷老伴应该已经出院了。我们去他家看看,如何?”
“好啊!”小王高兴得不得了。
李雪梅平时有意无意都在避开小王。她不想在本单位处对象,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旦不成大家会很尴尬,对工作配合也不利。单位上另外还有两个小伙子对她也很热心,她同样保持着这个距离。
两个人在街边小面馆里吃了面,各自推出自行车。小王先说只骑一辆自行车,搭着李雪梅去龙潭村。李雪梅不同意。小镇上的人若是看到两个人同骑一辆自行车,一定会以为他们耍朋友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场口骑去,左拐,下了一个小坡,又骑了两里路,右边果然有一户独院,不过院门锁上了。这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天色已经麻麻黑了,院子里也是黑的,没一点灯光。李雪梅反应过来,张大爷和老伴一定还在医院里呢。
他们正要调头回去,一股腊梅花的香气飘了过来。
张大爷家的院墙里靠着机耕道这边,也有一大拢腊梅花,比营业所的那拢还要大还要高,枝桠都伸到了墙外。腊梅花在月色中闪着淡淡的微黄的光,在黑黝黝的院墙上,犹如一束繁星。
两人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他们推着自行车往回走,并排着上了机耕道。
后面一辆摩托响起来,他们赶紧把路让开。
摩托走远了,小王才问:“认出刚才那人了吗?”
李雪梅认得那就是药店主人的儿子,却摇了摇头。
“他家可有钱呢。”
“有我们营业所的钱多吗?”
小王笑出了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机耕道上了大路往回走。李雪梅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并排骑车的。她骑右边靠里,小王骑在外面。小王一副护花使者的派头,一路护着她回到了营业所。
夜里,李雪梅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人牵着她的手走在铁轨上。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小王,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急就醒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雪梅早早起床,洗漱完,先去对面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馒头,然后,回到营业室开始收拾打扫卫生。
小王一边唱着《把根留住》一边往营业室里走,看见李雪梅在扫地,赶紧去窨井边把拖布冲洗干净,把营业室里里外外拖了一遍。不过,他没拧干拖布上的水,地面就湿漉漉的。
同事陆陆续续来上班了,都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滑倒摔了跤子。
第二天是李雪梅的休息日,她想早点回家陪母亲,把自行车推出来,在门卫上借了一个打气筒,给前后轮胎都加足了气。小王来帮忙,李雪梅本想拒绝的,可发现药店那个女人在往这边看,就把打气筒递给了小王。
李雪梅把围巾、手套戴好,把拎包斜挎在身上,跨上自行车往出场口的方向去了。回到家已经七点多了。
父亲已把晚饭做好,母亲的病看上去也好了很多。
每次回家,李雪梅都会跟父母聊聊单位的事。这一回,她把张大爷家的事也对父母讲了,并说明天打算去医院看看张大爷的老伴。父母都表示支持。
迟疑好一会儿,李雪梅说:“爸,妈,那天你们拿给我存的500元钱,我有200元没存。我想给张大爷送去,听说他老伴一时出不了院,急需要钱……”
父亲静了片刻:“你是要和钱打一辈子交道的。你对钱是这个态度,我更放心了!”
母亲也说:“我的病已经好了,明天我陪你去。”
“一起去。”父亲说,“我们再买些水果和营养品。”
第二天上午,当李雪梅和父母拎着营养品和水果出现在病房时,张大爷老两口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雪梅一家三口让张大爷收下钱,差不多花了半个上午的工夫。最终,张大爷和老伴都掉泪了。
腊月二十八,张大爷的老伴出院了。
那天,李雪梅下班后去帮着张大爷收拾卫生。家里好久没住人了,一点年味儿都嗅不到。经李雪梅一收拾,老屋却也一下子亮堂了不少。张大娘躺在躺椅上,看着雪梅忙里忙外,一个劲儿地用手揩眼泪水。
“女子,难为你了,给我们做了这么多家务事……”
“没啥子,大娘,我在家也要帮我妈做事情。”
天眼看要黑了,张大爷说:“女子,我送你吧,天太黑了,我和你大娘不放心。”
张大爷骑着老年车,李雪梅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往营业所方向去。
进了场口,就有路灯照亮了。
“雪梅,你回来啦!”
李雪梅停下来,路灯把小王的影子拉到了她的面前。
“你咋在这儿呢?”
“我看你一下班就骑车出去了,问杨姐说明天你要上班,没听你说要回家。”
“今天张大娘出院,我去看看。”
“我猜也是,都这时候还没回来,我正准备去接你。”
张大爷认识小王,放心地调头回去了。
李雪梅推着自行车和小王往营业所走去。路过药店时,正好赶上药店关门,药店的女主人在锁店门,她儿子正在发动摩托车,准备回家。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下午四点左右,药店的女人用黑色垃圾袋裹着大大小小面额的钞票来到营业所,大声说:“存2200元,今天的营业款!”
李雪梅忙起身接住垃圾袋,把钞票取出来,分不同的面额整理清点起来,可数来数去都只有2150元。
“阿姨,您这里只有2150元,要不您自己再数数?”
“不可能!我在家数得清清楚楚,一定是你没数对,要不就是落到你的桌子下了!”
那女人边说边踮起脚尖使劲地向柜台里面张望,不时还用眼角的余光瞟一下对公柜台的小王,那个时候小王正忙着办业务,也顾不上储蓄专柜这边的事。出纳杨姐也帮忙在桌面和桌下四处查找。
“我坐着数钱动都没动,不会掉到桌子下的。”
“那肯定就是你没数对!”
“阿姨,我都数了两遍了,不会错的。”
“不可能!我要进来找找看,就是你搞错了!”
那女人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边说就边要从柜台的侧门进来。当然,营业室外人是进不来的,那铁钎子门也是上了锁的。
“营业室你可不能进,我来数数。”
杨姐把这堆钞票抱了过去,一数也还是2150元。
可那女人依然不依不饶,指着雪梅说:“就是她把我的钱搞错了”。这时候,她的儿子闻声过来,说:“妈,你来存钱之前,我在营业款里拿了50元去买鞋,忘了告诉你”。
“你这个娃娃啊!”
李雪梅忙了整整一天,下午收拾完柜台已经快六点了。其余的同事都走了,营业室里只有小王和雪梅。小王凑过来说:“看你忙了一天,晚上请你吃油烫鹅怎么样?”
“明天就是三十了。”李雪梅说,“我看今天的老乡们都置办了不少年货。张大娘才出院,张大爷家里估计还没顾得上过年的事。”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李雪梅、小王推出自行车,仍然是各骑各的自行车。雪梅在场镇上买了一些过年的年货,还有几副对联、福字,把两个自行车的前框装的满满当当的,小王的车龙头上还挂了一大包东西。
离张大爷家还有一段路,他们老远就闻到了腊梅的香气。
推开院门,张大爷一个人在用石磨推豆子,张大娘仍然躺在躺椅上看着张大爷干活。
李雪梅和小王把自行车上的年货卸下来,往堂屋里拎。
张大娘从躺椅上站起来,拦着说:“怎么又让你们花钱啊!”
小王撸起袖子,去帮张大爷推豆子。李雪梅也忙起来了,先是帮着大娘把年货一样一样的收捡好,然后就把对联、福字拿出来准备贴上。
李雪梅登上长条凳先是贴堂屋的上联、下联、横批,让大爷、大娘在下面指点是否贴得端正、整齐。小王也边磨豆子边指挥,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院子里嘻嘻哈哈终于有了笑声,一下子就有了过年的氛围。
弄完院里,李雪梅把凳子搬到大门外,准备贴大院门的春联。这过年嘛,就是要图个喜庆。按照川西平原的习惯,大院门的对联要长一些、宽一些。雪梅踩在凳子上,可还是有点够不着,正踮着脚尖伸长手臂刷浆糊时,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正在这时,一辆摩托车停在了大门外。
“我来帮你!”
原来是药店那个小伙子——医科大学的毕业生。不知他怎么也跟来了。
小伙子又高又帅,跳上板凳,接过雪梅手里的春联就开始贴。望着小伙子高高的背影,雪梅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和梦里牵她的手,走铁轨那个人模模糊糊地有点儿相似。
想到这儿,雪梅的脸红到了耳根。
贴完大门上的春联,大娘喊小伙子进去洗洗手。小王抬头假装才认出他:“怎么是你?”
小伙子一边搓着手上的浆糊,一边说:“我路过这里,看着这一大家子这么喜气,就眼热了。”
大娘端来热水,让小伙子洗手。她放下盆子,咳得缓不过气来。
小伙子说:“大娘,听说你刚做了手术才出院。我是学医的,我给您把把脉。”
小王把石磨推得飞快,都忘了往磨眼里放豆子了。石磨吱吱吱地干挫着,声音特别刺耳。
春节过后,雪梅约上小王,准备去张大爷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路过药店,看那小伙子正在往外瞅他们俩,李雪梅大大方方地说:“我们要去张大爷家,你去不?”小王一听,说:“又不是去打老虎。”那药店的女人却笑呵呵地说:“去吧去吧,药店有我呢”。于是三个人一起又去了一趟张大爷家。腊梅花已经谢了,可他们都闻到了春天别有的气息。张大娘在医科大高才生的调理下,身子骨硬朗了很多,来来去去忙着给客人端茶递水。
那以后,三个年轻人成了好朋友,两个小伙子还成了铁哥们。有时候吃完晚饭,三个人还约着一起转铁路。雪梅走中间的枕木,当裁判,两个小伙子一人走一条铁轨,比赛看谁走得快走得远,看他们俩摇摇晃晃在铁轨上跑,雪梅经常被逗得哈哈大笑。
一晃又是一年,雪梅的业务能力、工作表现在所有同事中已是出类拔萃。
这年腊月,上级行来了调令,要调雪梅进城工作。
雪梅在营业所上班的最后一天,逢场,张大爷骑着
跨进营业大厅,张大爷和老伴径直走到李雪梅的柜台前。
“孩子,我们知道你今天在营业所上最后一天班。”张大爷还微微喘着气。
他老伴儿也哽咽了:“孩子,我们没什么好送你的……”
“腊梅花!”李雪梅差一点喊起来,“这是我最喜欢的!”
这时候,小王走了出来,要把腊梅花接过去,老人却不肯给他。
“小伙子,你要给这么好的姑娘送花,得亲自到我家折!”
双手接过大爷递进来的腊梅,捧在胸前,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柔柔地钻进自己的鼻孔,慢慢填满肺腑,也渐渐充盈整个身体――李雪梅仿佛觉得自己就快要随着那弥漫在身体每个毛孔里淡淡的香飘起来,飘起来,最后,融化在无边无际的腊梅的香里。
(作者单位:农行四川广汉市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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