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
从舅舅家走乡间水泥路穿插在山丘之间驶向国道,途中遇见几口水塘,父亲说在这里钓过鱼。没有遇到一辆车、一个人、一头牛、一只鸭、一只鸟。偶尔见到一座老房子,坐落在半山坡,周围乔木掩映,寥落幽深,看上去没人住,真想过去玩赏一番。如今,幽思攒集,“寥寥丘中想,淼淼湖上心”,一遇幽境就想驻足流连,就恨不得结庐住下,过一过“远与市朝隔,日闻鸡犬深”的生活。数日前,和老婆去了一趟大山深处的她舅舅家。站在山巅,时时俯见大块云团投下的巨大阴影在群山之间缓慢移动,如大军行进,恢宏壮观。山里人家的鸡都随意散养着,群鸡饮啄丘壑,栖息林下,神旺体健,与天上云卷云舒恰可浑成一幅绝妙图画。山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沏杯茶,水比山外的甘冽。切个西瓜,不大,比市场上的甜润。山下的涧水不深,却非常清泠,里面的鱼也都是寻常的种类,看上去却自有一种清奇。凡此种种,足以吸引山外面的人来此体验山里幽居生活。据说,现在城里人开车到山里面来旅游络绎不绝,农庄生意火得很,有的城里人打听着租房子,准备住上一两个月,可是一房难求。
车还在山丘间穿行,看不出尽头,蓦然想起初中有段时期寄居在外祖父家,从学校回家,有时我会有意从大路转入一条山间小道,从那里上坡下坡,听禽鸟清啭,看林木森然,脚踏干枯的落叶与柔软的野草,独自享受着自在与宁静。有一次,我居然在这条僻道上遇见外祖父,当时颇为震惊,心想这么偏僻、幽静的小路,外祖父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不走大路?我之所以走这条山路,就是为了避开大路上熟悉的人与景,萧条不群,惬意幽赏,却不料还是遭遇到了熟悉的人,而且还是亲人,就仿佛波德莱尔笔下那个艺术家方西乌勒正沉浸在自己的艺术舞台时,突然被国王指使的少年恶意“嘘”了一声,惊厥在地,我那时的感觉也像自己被“嘘”了一声。我记不起后来是不是再走过那条路,纵然走过,也应很少。如今,那条山路还在不在,不得知。一些山林被挖了,修路、盖房、造工程,原本僻静之处如今喧嚷了,是常见的;而一些房子被遗弃了,道路爬满了蔓草,周围灌木丛生,乔木扶疏,一度兴旺的地方人迹罕至,也是常有的。我真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去到处寻一寻这些幽境,看看青山是否无恙,听听山果坠落声响,婆娑树下,萧然无事,心莹如雪。然而羁绊太多,抽不开身。
不及细想,车已驶到小路尽头,一眼看到国道。回想刚才途中所见景象,幽则幽,只是还嫌不够深。道路蜿蜒也不过数里,开车经过也不过几分钟。这些幽境就仿佛是一个个小小的水潭,清浅澄净,固然可喜可爱,但也因缺乏深度,难成渊薮。而被生活的颓波激荡着不安的灵魂,正需要沉潜到幽深的渊底,深根宁极,湛然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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