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煜妈妈回来了,生活被打回原形。两个人积攒的温情再一次消磨殆尽。
隐藏在三人和美表象下的是旌烟和纪煜之间重复的争执、冷战,然后用激烈的占有来和好。
而旌烟觉得最可悲的是这一切的感情起伏居然都是别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尽管纪煜妈妈并不把这些当回事。
时日久长,旌烟和纪煜之间的对话已经越来越少。
旌烟不会再突然扑到纪煜背后拥抱他,纪煜也不会再去菜市场买旌烟最爱的小龙虾回来做给她吃。甚至,他们也开始不再亲近对方了。旌烟想,可能是睡腻了吧。她已经不止一次有过想把掐死的冲动,纪煜也是一样。两人像是关在笼子里的两只小兽一般,一边相互伤害着一边相互陪伴着,这样暗潮汹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旌烟那年生日。
是的,在那三年,两人基本上没有过过任何节日,包括旌烟的生日。在一起之后纪煜没有记得过旌烟的生日。
在旌烟生日的前一个星期,纪煜说要回东北。
那天夜里关了店门之后,纪煜和旌烟在大厅里吃夜宵。碗里的米粉已经被旌烟在无意识间用筷子戳碎的不成样子。
“为什么要回去?”旌烟若无其事,尽量不让自己怀有抱怨或不满的情绪。
“发小结婚。”纪煜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哪天?”旌烟问。
“10月24日。”纪煜心不在焉的答。
旌烟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们分手吧。”
这段时间虽然两个人常有矛盾,但旌烟不似普通女生,动不动就提分手。纪煜甚至连手里吃东西的筷子都没放下,语气凌然。“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忍你,但你可不要过分。”
“分手。”旌烟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会无比坚决的人,而在这个男人身上她一次又一次食言。“我会帮你看店到你从东北回来。我知道你店里现在缺人。你回来我再走。”
纪煜冷笑一声,“小作怡情,大作伤身。”语气里是旌烟熟悉的不耐烦。他也知道这段时间两人之间感情在逐渐变淡,可他认为这是情侣在一起久了必然会有的。况且两人已经经历这么多,他根本不相信旌烟会跟他提出分手。
旌烟深吸了一口气,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冷淡。“你知道我们是哪天在一起的吗?”
“不知道。”纪煜仍旧无所觉。
“10月24日。那天阿曼借你家的厨房给我做了碗长寿面。”旌烟拿起桌上放着的手机,站起身,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三年了,这是第三次了。”
纪煜呆在原地,脸上嘲讽的神情逐渐淡去,眉头拧在一起,心里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那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分房睡。都是一夜无眠。
纪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将一颗心捧到旌烟跟前,不许任何人欺负她,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留给她,甚至为她学着做饭煮菜。而她在意的总是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对,他是没有南方男人细致,不懂得每天早晨给她准备一杯热水,不懂得天冷的时候给她暖手。可即使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他也从无二心,他给的感情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也从没想过分手。就因为一个生日就要分手?他理解不了,就像是他理解不了为什么旌烟总不愿意跟他的妈妈生活在一起一样。
随后的几天两人之间都是貌合神离,旌烟表现的客气而又有礼貌。外人只道姑娘似乎突然间变的懂事了许多,可除了纪煜并没人知道这是旌烟离开的前兆。
四
纪煜回了东北后,旌烟和纪煜妈妈两人守店。纪煜妈妈暗自询问旌烟是否有和纪煜结婚的想法,毕竟她儿子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把这事提上日程。
旌烟想到这次来桂林的初衷,其实就是奔着跟他结婚来的。然而闹到这一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的对不对,她开始回忆起纪煜的好来,甚至一个人睡的时候她也会想究竟是不是自己在作。
毕竟纪煜妈妈其实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她清楚自己是个性格十分独立的人。跟自己父母在一起长期生活她都要考虑一下,而如今…她要的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要的男人也不是这样一个家庭捆绑式儿子。
然而后面所发生的,将她所有积攒的失望彻底拉至无望的境地。
许是许久没有回到故土,纪煜回到东北后应酬变得十分多,日日有饭局酒局,几乎不见人。
纪煜也有向旌烟妥协,也许诺要带旌烟回北方订婚,可往往说了上句没下句,旌烟刚想多说几句就不见人影。
而那几天酒店里又来了一群VIP客人,旌烟不敢怠慢,招待的更加上心。客人离开后,旌烟就病倒了。那天纪煜特地跟自己妈妈说是旌烟的生日让自己妈妈多做几个好菜给旌烟帮自己表下心意,可晚饭还没吃,旌烟便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只能去床上休息。
拿体温表一量38.9摄氏度,把纪煜的妈妈吓了一跳。赶紧把旌烟送医院。去医院的路上旌烟没忍住给纪煜发了条微信:“我发烧了,头晕的不行。”
得到的是一条不痛不痒的回复:“没事的,有我妈在呢。让她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旌烟觉得心凉了半截,虽然已经提了分手还是觉得心里难受的不行。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只是个开始。
旌烟的外婆是医生。所以她自认为很清楚自己对什么药物过敏。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在人体弱免疫情况下,会很容易对自己一些平时并不过敏的药物产生药物过敏反应。
输液输到第二瓶的时候,她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随之是胳膊,脑袋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屋里的医生以及纪煜妈妈都吓呆了,旌烟极为艰难地控制自己不要失去理智,用尽全身力气从唇间挤出两个字,“拔…针。”
医生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把输液瓶换掉,换上葡萄糖来稀释旌烟体内的药物。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旌烟才逐渐平静下来,虽然偶尔四肢还是会发抖,但整个人已经清醒了。
那可真是她活了二十来年生命中最漫长的十分钟了,也幸好自己是敏感体质,在药物刚进入血管身体就有了免疫反应,若是等药物在体内含量过高,恐怕就要进急救室了。
旌烟看到纪煜妈妈眼角的泪滴,她摸摸自己的脸,一滴眼泪都没有,似乎刚刚那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而她最痛恨的是,刚刚在清醒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为什么他不在?为什么?
旌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爱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很多。
回首这三年,明明他身上有这么多她接受不了的点,为什么还是继续下去了,是爱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十天后,纪煜回来了。纪煜妈妈让旌烟不要提及这件事,理由有二:一是怕纪煜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心里自责,二是怕纪煜爸爸家知道这件事情会嫌弃旌烟身体不好。旌烟不想对这件事情表示任何想法。而很久以后,旌烟云淡风轻的跟自己的外婆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向坚韧隐忍的外婆因为心疼旌烟哭成了泪人。
纪煜回来后旌烟并没有马上离开,纪煜给了她一场求婚。规模不大,几个朋友、一束鲜花、一个戒指。
纪煜很聪明,知道旌烟当着自己妈妈和朋友的面必然不会拒绝。他把旌烟的心思掐的很准。既然自己回了东北后她还会愿意理他那就证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小别胜新婚。这么几天不见。他觉得旌烟肯定也会想念他的。于是趁热打铁。
不出所料,旌烟答应了。
旌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从那次药物过敏事件后。旌烟认清了一个事实,或许纪煜不一定仅仅是她前二十二年生命中的唯一,也有可能是今后几十年生命中的唯一,她唯一爱上的男人。这是一件细思恐极的事情。
可惜旌烟还是太年轻,年轻到眼光不够长远,至少没有长远到可以学会及时止损。
11月份。父母给的一年期限到期。旌烟的爸爸跟旌烟谈心,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纠结,但既然已经这样,也没有转圜的机会了。旌烟决定跟纪煜结婚。
然后就是两家见面的相关事宜,旌烟需要先跟父母商量。纪煜也是一样。旌烟回了南京。
飞机上,旌烟的心里沉重而踏实。她知道父母对自己必然很失望,可现在走到这一步。虽然跟纪煜之间还是有矛盾,可结婚…应该也是个解决方式吧。会好的,相比于今后可能会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度过自己的一生。她更想用漫长的时间来跟纪煜一起改变成对方想要的样子。
回到家之后旌烟父亲并没有立刻和旌烟商量这些事情,而是先让旌烟调整下自己的身体,旌烟并没在意到自己因为这次生病整个人165cm的身高已经瘦到八十斤了。
11月的南京天气忽冷忽热,旌烟不出意外的又是重感冒。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那天旌烟像往常一样洗完澡出来,突然听到自己右耳里传来回声。
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还分别将左右耳堵住试听,最后发现的确是右耳的问题。旌烟并没把这个当回事。只以为是洗澡的时候是耳朵里进水。
然而当天晚上,旌烟的母亲却突然跑到旌烟的房间要她收拾东西去苏州。满脸着急。
“你外婆肺病住院,现在疼的都不能动了。”旌烟的妈妈刚说完,旌烟的小姨也来到了旌烟的房间,催促旌烟快点收拾,眼角还有泪痕。
旌烟只觉得心里狠狠的堵了一下,用最快的速度抽出自己的行李箱,随便塞了几件衣服进去,想了想又多带了两件替换的衣物。旌烟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旌烟是跟外婆长大的,跟外婆外公的关系甚至胜过跟亲生父母,外婆一辈子坚强倔强,凡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向儿女透露分毫。而这次,是旌烟印象中外婆第一次生病住院。
旌烟无法控制自己心里深刻的恐惧,恐惧到她甚至没在意到自己的右耳方向正在逐渐安静下来。
看到外婆的那一刻,旌烟的眼泪就已经开始刹不住车。但她没敢让外婆看到,而是自己偷偷躲到外面整理好了情绪才进病房。情况比她想得好一些,外婆的身体问题没有大到不可疗愈的地步,只是一下子病发给她的身体带来了重创。可外婆骨瘦如柴的身体和虚弱的样子却也狠狠的在旌烟心上剜了一刀。
无尽的自责和愧疚将她淹没。她究竟干了些什么。竟然真的以为有事没事打个电话买点东西就算是尽了孝道,她可真的算是世界上最不孝顺的孩子了。而更让她难过的是,外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宝宝啊你怎么那么瘦了,怎么能吃那么少看看你妈把你养成什么样子了。”
旌烟决定陪护,这是她第一次陪护病人,原因很简单,自己父母和小姨一家都要上班,呆到周末就要走。她是目前最闲的一个,而她自己根本也不放心请别人来陪护。
旌烟从小就是外婆最疼爱的一个孙女,包括后来有了别的孙子孙女,但只有旌烟是她自断奶开始一点一点带大的。感情自然也是投注最多的一个。
因为连日来的奔忙,旌烟没怎么跟纪煜联系。而当旌烟把这件事情告诉纪煜的时候,并委婉表示希望纪煜可以过来探望的时候,纪煜给出的回答是,“严重吗?不严重的话我就不去了。店里没人。”
“你店里天天都他妈没人,我也没看你就不出门。”旌烟说完气愤的摔掉了手机,这时候因为陪护,她一个星期睡眠时间加起来也没有超过20个小时。
五
再后来,旌烟的外婆终于出院了。可旌烟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她的右耳听不见了。
旌烟背着家人去了医院做了检查,右耳测试没有过关。因为在重感冒的时候洗澡,又在洗澡的时候耳朵里进了水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导致得了急性中耳炎,暂时性失聪。
虽然医生安慰旌烟不用担心,经过治疗是可以恢复的,实在不行还可以手术。可旌烟心里还是怕的要命。毕竟只是个年轻女孩子,先是外婆后是自己,连日来的打击已经让她脆弱到不堪一击。
想起纪煜,两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旌烟又一次拨通了电话,在这种时候她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求得一丝安慰。
“我很需要你。”即使隔着电话能听出旌烟声音里的疲惫。
“又怎么了。”纪煜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耐烦。他觉得最近的旌烟越来越不可理喻,小事都处理不好,都已经要结婚了还要怎么样。
“我…”旌烟要说出的话还是堵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她本来想说,我右耳朵听不到了。我很害怕,你能不能来看看我…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你最近忙吗?”
“诶…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我妈说淡季要来了在看看要不要做点别的生意…”纪煜以为旌烟在关心他,语气也缓和了些。
可当旌烟听到“我妈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不想再把这场对话继续下去,她收起了在他面前表示出的疲惫,语气变的很冷淡:“然后呢?”
可是纪煜并没有察觉到异常。“然后明天就说上我兄弟那里去看下说是有新的项目,在义乌。”
“义乌…”旌烟默默的重复了一句,然后将她对他们之间地最后一丝盼头扔向纪煜,并且尽量装的若无其事。“很近呢,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诶,不了吧,我跟我妈一起来的,不方便。第一天来第二天就走,没时间。”说完又怕旌烟不相信,又加了一句,“往返的票都买好了真的来不及。”
“呵呵。”这次换成旌烟冷笑了一声。“以后都不用来了。”
旌烟挂了电话,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呆坐了半晌,而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底一片荒芜。你终于,还是失去我了啊。
很久以后,旌烟一个人去了大理,在洱海边的客栈里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海风把她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的,也盖住了她湿润的眼睛。那三年里她无数次想问那个男人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可后来也就释怀了,毕竟他从未主动提起过。
只有一次,临睡前旌烟窝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问他:“我都陪你守店守了快三年啦,你什么时候也陪我出去看看呀。”
男人当时正在刷新闻,回答的也漫不经心:“你想去哪?”
“大理吧。”旌烟试探的说,以为他知道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大理?去那干啥?商业化多严重啊。算了吧。”期间甚至没有抬头多看旌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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