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晨缓缓坐直身子,拿出手机,好像谈论别人家是一样,说道:"我给他打个电话,你问问他是什么原因,你看成吗?"
赵老板是土生土长南城人,慕家权势有多大,几位慕少都是何等人物,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
慕家太祖慕占雄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上世纪初,外族入侵,内乱不止,慕占雄和弟兄们歇竿而起,枪林弹雨打下一片江山,又出于民族大义投诚易帜,却因势力过大招致当权者猜忌和排挤,深思熟虑之后率部南下去金三角剿匪,后来在南城安营扎寨。
当时,南洋还是殖民统治,慕占雄入住后渐渐与其分庭抗礼,战争结束后,南洋自治,慕占雄更是后来居上,成为南城人尽皆知的无冕之王。
历经百年,传至四代,慕家根深叶茂,子孙昌盛,不论权势还是财富在南城都无人能望向其背。
慕家的私事很少被曝光,但也总会在圈子里听到一二,尤其是有关几位慕少的风流韵事。何况当年慕家七少后宫争宠还极为轰动,好像新欢仗着专宠,直接要了旧爱的性命,而且是一尸三命,因为旧爱当时怀了身孕,且是双胞胎。
慕家七少盛怒之下将新欢送进监狱,后来不知怎么又放了出来驱除南城,但事情的前因后果究竟是怎样,甚至是七少哪位旧爱,哪位新欢,众人都是云里雾里,没有任何娱乐新闻敢曝光,更没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打听。
赵老板听到慕灏楠名字时,酒就醒了,药劲也过了,定定看着江念晨,回想从开始到现在,江念晨一直不卑不亢,淡然自若,哪怕被几个保镖轮番毒打,不喊不骂也不求饶,尤其现在,她身上不知扎进多少玻璃渣子,面对众多男人虎视眈眈还能平平静静,轻言细语地和他商量,这哪是普通风尘女子所能相比。
赵老板虽强自镇定,心中恐惧更甚江念晨,七少的女人,就算放逐,又有几个人敢动,如果江念晨真是七少的那位新欢,不不,哪怕是旧爱,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也不敢想,唯一让他心存侥或许七少早就厌恶江念晨,所以任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赵老板冷汗涔涔,不敢说"成"也不敢说"不成",只能屏住呼吸任由江念晨一下下点着手机,一颗心如同揣了兔子一般,七上八下。
随着电话接通,乱糟糟的包厢静得掉地一根针都能听得见,每个人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那个号码,整整五年,江念晨没有打过一次,她以为已经忘记了,但按着手机,一个个数字竟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这一刻,江念晨忘了疼,也忘了恐惧,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慕灏楠接了电话会如何,不接电话又会如何?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话,随着一声又一声"嘟嘟",江念晨其实是不耐听了,也想着便这般自生自灭好了,但偏偏另一个念头又执着地想打到对方接听为止。
大约响了七八声,电话终于接通了,一贯地清冽而简短:慕灏楠。哪位?
没有人敢应声,顿了顿,对面似感觉到什么,直接喊道:江念晨!说话!"
江念晨依旧一言不发,直接按了停止键,抬头看向赵老板,冷冷问道:"你还要继续吗?"
赵老板已是魂飞魄散,直接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江……江……小姐,不……不……江……姑奶奶,饶命啊!"
江念晨视而不闻,垂下头,拿起手机慢慢擦拭着,擦着擦着,突然用力将手机狠狠掷向墙上,似要发泄胸中无法抑制的怒火一般。
她从来都不是喜欢乱发脾气的人,从六岁那年被妈妈遗弃在孤儿院,她的人生一直都是隐忍,哪怕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无法忍受的事,她依然是忍无可忍从头再忍,不是她喜欢忍耐,而是不忍又能如何?
但今天她却忍不下去了,在听到那个声音后,心中似有一团团烈火在燃烧,又似被人拿刀在心脏活生生捅个窟窿,她都听到血流的声音,凭什么那个人还能那般云淡风轻,甚至还能底气十足地喊着她的名字?
江念晨慢悠悠整理好衣服,木然地走出包厢,看着从身边经过的人都露出诧异的眼神,恍然明白什么。
找到卫生间,站立在镜前,认认真真地打量镜中的江念晨,狼狈到了极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跟面盆似的,头发乱蓬蓬,全身上下鲜血淋淋。
她抬起手,一点点摸向镜中的江念晨。
江念晨,不许哭,再怎么哭,妈妈也回不来了。
江念晨,不许哭,再怎么哭,哥哥也不会回来护着你了。
江念晨,不许哭。
当妈妈从高处跃下,倒在血泊之中,她不曾哭泣。
当在法庭之中听到徐天成的死讯,她也不曾哭泣。
当玻璃划破动脉,血流满地,她不曾哭泣。
当那个孩子锥心刻骨从身体中剥离时,她还不曾哭泣。
江念晨,你只有你自己了,哭给谁听呢?再怎么哭,该失去的还是失去了,无法挽留的也终挽留不住。
但泪水还是一滴滴落了下来,在听到那个在梦里一遍一遍出现的声音时,前尘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重现,疼痛仿若排山倒海般袭来。
那些玻璃倒底是扎在身上还是扎在了心上?
江念晨眼前阵阵发黑,倒下时看见一道身影向她奔来。
她知道自己一定死不了,因为那人不会让她死去,她一死了之哪有生不如死让他快意恩仇?
江念晨也不想死,她的妈妈,她的哥哥,还有她的孩子,他凭什么都可以不记得?凭什么转过身他依旧可以金堂玉马,莺歌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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