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阳光热的剧烈,照到操场周围的阔叶杨上,能感觉到树枝都在抽筋儿。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运动会,我感觉人生的第一个三千米在我的脚下颤抖,我也在颤抖,甚至快要癫痫,尤其是最后的一圈,我的灵魂都已经出窍,在高高的天上飘着,看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像牲口一样口吐白沫,沿着红褐色的塑胶跑道,踉踉跄跄冲向终点。
没有喝彩,没有掌声,我他妈跑了倒数第三名,但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三千米,我清晰的记得。但仍然没有喝彩,没有掌声,我颓废的坐在观众席上,除了起伏不定的呼吸和酸软无力的双腿,感觉别无他物,别无他物。
那是好些年,好些年前的事情,那天的阳光那么猛烈,我依然记得,尽管我的皮肤细胞更新了144次,骨骼细胞更新了1.5次,肝细胞更新了12次,但那种感觉依然强烈:别无他物,别无他物......
后来我便想搞出一些事情来,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可为什么呢?那就往北走吧,那里有黄河,滚滚的黄河,斩不断的黄河,愤怒的黄河,我想我到了黄河边一定能想起我要搞出什么事情。于是我借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山地车,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穿过破破烂烂的田野,往北走,往北走,我要去黄河,我要搞出一些事情来。
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导航,我沿着国道,省道,乡道,小道往北走,一辆辆超载的大货车呼啸着从身边飞过,像是赶着去投胎一样。我走走停停,我要去搞事情的心情就这样被破坏掉了,我很气愤,我把车丢在路边,去田野里撒尿,看秋后的蚂蚱。等我发泄的差不多了,还是觉得我要去黄河,我要去搞些事情。
花园口那时候已经被国民党炸了快70年,夕阳西下,我推着破破烂烂的山地车,来到了黄河大坝,茫茫无际,只剩一座破破烂烂的纪念碑控诉着当年国民党犯下的罪行,那种感觉再次袭来,别无他物,别无他物。
我举起了山地车对准纪念碑砸去,火花四射,乒乒乓乓,山地车像残废了一样躺卧在地上,前轮翘起,嗡嗡的转着,我泪如雨下,这些事情应该是我来搞的,为什么70年前就被人搞了,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废物,没人可怜的废物。
满脸褶皱的卖瓜大爷上前安慰我,他不懂一个少年为什么会对一个纪念碑发这么大脾气,我不能跟他说,那种感觉。我想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来黄河边上玩耍嬉戏,然后有一天突然大堤决裂,洪水滔天,然后就剩他自己在水中伫立,别无他物的又活了几十年,又是别无他物,别无他物。
有一瞬间我觉得有点迷失,感觉那大爷就是几十年后的我,终于有瓜可以卖,有未来可以等待,有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后生听他说话,那种感觉恍恍惚惚。
我平静下来,推着不能再骑的山地车离去,傍晚的秋虫在耳边低唱,凉爽的风掠过脸庞。突然我想起阿波罗神庙墙上的一句话,“认识你自己”,但我不想认识我自己,我觉得我就是一团黑暗,我窥视我自己,黑暗便窥视着我。
我只想去搞一些事情,一些很坏很坏的事情,我内心鼓胀起来,那种感觉暂时离我而去,我哼起好汉歌,想象着壮丽的一生,风终于暂时的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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