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还是《诗词例话》,随意翻,翻到了“写作”篇中的“境界全出”。 “境界说”,出自于王国维, 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引用宋词时,提到了“境界全出”四个字。
从王国维和周振甫先生的解读中,可以看出,炼字与通感的影子。
一、境界全出
这一篇中,周振甫先生首先引用了王国维的这一段话“
“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人间词话》王国维)
“红杏枝头春意闹”,出自北宋著名词人宋祁的《玉楼春·春景》: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宋祁还因此被人称为红杏尚书。
那么为什么王国维说”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呢?首先,我们先了解一下,王国维的境界说。
二、王国维境界说
王国维,字静安,晚号观堂,浙江海宁人。海宁原属杭州,今属于嘉兴,钱塘江观潮的地方。老街今年有幸去过一次,专门穿过工地去了王国维先生的故居瞻仰,可惜大门紧闭。
在《人间词话》中,开篇即写道: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又说: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诗人眼中和笔下的景物并不是单纯的物体,而是赋予了情感的意象。诗人写景咏物的时候,往往带有人格的特点。
老街用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来说,海边的石头没有境界,但是里面有孙悟空的那块石头有境界。
然后,王国维就提到了“红杏枝头春意闹”。
三、炼字与境界全出
李渔《窥词管见》中,谈到了”炼字“:
句炼宇,虽贵新奇,亦须新而妥,奇而确。妥与确总不越一理字,欲望句之惊人,先求理之服众。《窥词管见》
李渔举了两个例子:
时贤勿论,古人多工于此技。有最服余心者,“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是也;有飞声千载上下而不能服强项之笠翁者,“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是也。
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指的是北宋词人张先,人称张三影,云破月来花弄影出自他的《天仙子》: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这两个例子,谈的都是炼字,“云破月来”炼字破、来, 李渔评价”词极尖新而实为理之所有“。云破开一条缝隙,月亮出现,是天文常见的现象,并不奇怪 。
而”红杏枝头春意闹“中,这个“闹”就不同了。李渔对于宋祁炼的这个”闹“字不好:
若红杏之在枝头,忽然加一“闹”字,此语殊难著解。争斗有声之谓闹,桃李争春则有之,红杏闹春,予实未之见也。“闹”字可用,则“吵”字“斗”字“打”字皆可用矣。子京当日以此噪名,人不呼其姓名,竟以此作尚书美号,岂由尚书二字起见耶?予谓“闹”字极粗俗,且听不入耳,非但不可加于此句,并不当见之诗词。近日词中争尚此字,皆子京一人之流毒也。
王国维赞许境界全出,而李渔则认为”极粗俗“,而且”非但不可加于此句,并不当见之诗词“。
四、钱钟书的解读:通感
前两天写过一篇文章《钱钟书先生,发现了古诗词中最奇妙的一种修辞方式:通感》, 钱钟书先生在《通感》中,专门提到过这个例子。
周振甫在《诗词例话》中,也认为这个闹字,是通感。李渔没有认识到这种修辞方式的特点:
(钱钟书)指出,用“闹”字“是想把事物的无声的姿态描摹成好像有声音,表示他们在视觉里仿佛获得了听觉的感受。”“
其实宋祁那句词的上句,‘绿杨阴外晓寒轻’,把气温写得好像可以称斤论两,也是一种通感,李渔倒放它滑过去,没有明白它跟‘红杏闹春’是同样性质的写法。”(钱钟书《文学评论》1962年1期)
再说用“闹”字,才能夸张地把春天热闹的感觉写出,所以能获得当时人的称赏。
通感,常有拟人和拟物两种表达方式。“闹”是一种拟人方式的通感。
结束语
回头再来欣赏”境界全出“这四个字,可知炼字的重要性。”闹“是通感、是炼字、是诗眼,是带有情感的景物描写。
诗人笔下的石头里,住着一个孙悟空。
说到底,还是诗词创作最基本的两个字:情、景。王国维还说过:一切景语皆情语。情景相融,境界全出。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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