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漩的眼泪

天刚蒙蒙亮，病房的门已敞开。我转身，猛然看见走廊尽头出现姑娘小丽的身影，她匆匆地走来。

她来到病房门口，迟疑了一下，于是，蹑手蹑脚地直奔里面靠窗的床边。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带着疼爱的口气小声地问。

姑娘看看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又检查了从母亲腹部引出的两根引流管并捏了捏，确认引流正常后，贴近我的耳旁悄悄地说：“我担心我妈的病，还怕你身体扛不住，我着急呀！”

“把孩子安排好了吗？”我接着问。

“我把孩子送他奶奶家了，你别操心这些，赶紧回家休息。”姑娘边说边往外推我。

我侧过身扫了一下刚刚睡着的老伴，往外刚走了两步，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虽然，这声音细小且软弱无力，但是，对于我却有特殊的穿透力。

“你注意点车，好好地吃点，多睡一会儿，别着急回来。”老伴伸出皮包骨的胳膊晃动了几下，强作微笑地抛过来带有几分初恋时那样的眼神，在灯光的反射下，眼里好像泛着涟漪。

“你做了缝34针的大手术，还在关心我！”我心里想着却说不出话来，因为有一股气流涌上来束缚着我的声带、梗噎着喉咙，而另一股热流却冲出泪管弥漫着我的双眼；我急转身，极度恐慌地控制住情绪，睁大双眼，转动着眼球，让打漩的眼泪回流。

当前的处境，老伴遭受着病魔的折磨，家人承受着情感上的打击，而我是家庭里的主心骨，所以，我不能软弱，我要坚强，我要引领家人从容地面对。此时，我决不能让她们看见我流泪，否则，会牵动家人们的精神崩溃。于是，我“嗯”了一声，快步向门外走去。

我精神幌忽地走出医院。

天阴着。天要下雨。我此时更需要雨。或许，雨能让我的头脑清醒，雨能冲涮掉我心中的忧愁。

我强制着自己什么都不想，可又不能不想。在回家和去北湖公园的岔口处，我不由自主地向北湖公园走去。

北湖公园，是我和老伴经常光顾的地方。就在老伴没住院的前两天，我和老伴还在这里听歌、观舞、伸展腰腿；我们还自带任务去寻找自然的景观，特别是生活中美的人和事，然后，将创作的图文作品发布在快手和抖音平台。你想，两位眼花手拙的七十岁老人，不甘心让时代甩得太远，利用现代互联网科技玩出“小名堂”，获得精神上的愉悦和心灵上的满足，那种别样的幸福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现在，我只身一人出现在北湖公园，什么兴趣也没有，有的是眼泪默默地流，有的是沉闷的雷声样的哀叹，有的是没有影儿的希望。此时的我，就像孤雁在暴风雨中哀鸣和独飞。

雨真的下起来了。我观看细密的雨点砸在湖面上，却像玻璃碎。湖水连心，我的心好像也碎了。

我忽然想到，应该给姑娘打个电话，问一下她妈现在状态如何。我打开手机，发现有十三个未接电话。我立刻产生不好的预感，难道是老伴出现了异常？

“小丽，打这么多次电话，出了什么事？”我语无伦次地问。

“老爸，你到家也不给回个话，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妈着急了，非闹着撵我回家去看个究竟不可，我怎么能走呢？太急人了！”姑娘带着哭腔不无埋怨地说。

“我在回医院的路上，马上就到。”

进得病房，如落汤鸡的我，反而引起老伴和姑娘的埋怨和担心，无非是，为什么不带伞和感冒了怎么办的关心的话语。姑娘忙着给我找替换的衣服，老伴示意我坐在她旁边，用手抹下我头发上的雨水，这让我在公园里那种孤雁哀鸣的感觉瞬间全无。我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漩了。

有句俗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我要说：“男儿有泪也轻弹，只是伤心不外露”，我硬生生地感觉到，把泪往肚子里咽的滋味了。

一天早上，主治大夫将我叫到医生办公室，向我通报了老伴的病情，确诊老伴患的是胆管细胞癌晚期，并不是原先诊断的中期肝癌。目前，国内对该病没有特效的治疗药物，原定的免疫治疗和靶向治疗的方案有变，只能进行化学药物治疗。

这可坏事了！

此前，我曾瞒着老伴说她患的是肝囊肿，是良性的，手术已全部切除，用不了多少时日会恢复成好人一样。我还和姑娘、医生串通一气，不在老伴面前露出半个癌字，对所有的检查和诊断报告都到复印社动了手脚。老伴看着这些假诊断报告，曾察颜观色地推断，笑我害怕她得的是肝癌，一定吓个够呛，这回把心放在肚子里了吧。我们用善意的谎言蒙蔽着真相，并做得不露蛛丝马迹。

可是，老伴下步治疗要到肿瘤科进行化疗，真相即将败露，老伴精神能否挺住，身体能否顶住？更让我悲伤的是，主治医生提示我，要对老伴的预后有个思想准备。我的心如乱麻，又如刀绞，此时，我的双眼又“潮平两岸阔”了。

我也常劝人说，遇事要沉稳，灾难面前要坚强。著名作家海明威的名言，“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可是，说和做终归是两回事。此时的我，又该怎么面对呢？我拼命地想着，心里万般地纠结着，我那刚退潮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漩了。

我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呀！

……

写在后面：近期，家庭遭遇不幸，我心中胀满愁苦。忽想借简书消愁。不料，我在间隔不到八个小时的两天里，获得了两个一万收益加成卡。我借这转运之机，书写了这篇文章，意将心中愁苦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