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喜欢“故乡”这个词,也缘于中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故乡》。上世纪二十年代初,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鲁迅回到离京城二千余里,目睹了阔别二十多年的故乡的衰败、没落,令人印象深刻。“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横着几个萧瑟的荒村~~~”这一句对故乡鲁镇的印象,老是“横”在我的记忆里,很多年不曾消散。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时的中国年轻人大都处在一个非常时期,躁动、茫然、苦闷,何况生在小山村的我,再美好的理想面对坚如壁垒的现实只能撞得粉粹。彼时港台歌曲盛行大陆,那些好听的旋律一下就收买了我们的耳朵。其中邓丽君的一首“小村之恋”让我百听不厌,连睡梦中萦绕的都是她甜美的声音。“弯弯的小河,青青的山岗,依偎着小村庄。”“蓝蓝的天空,阵阵的花香,怎不让人为你向往。”
那时自己的家乡也如“小村之恋”中所唱的那样,小河、山岗、花香,成片的竹林,无垠的稻田,喧闹的场垸。大人们每天泥里来水里去地劳作,家家檐前屋后圈着猪和牛,猫狗满地追着跑。母鸡终日“咯哒、咯哒”叫,孩子们厌烦了就赶它,可母鸡固执地要寻它的窝里去,闹得鸡犬升天是常事。鸭和鹅就不同了,池塘是它们的天下,水中嬉戏、游弋好不自在。玩得最欢的数孩子们,村里孩子真多,小学离村里二三里地。大家总是呼朋唤友,哗啦哗啦地去学校。放学一出教室,本村的自然聚集在一起,像个小队伍似的,这样也免受邻村坏小孩欺负。我们不爱走大路回家,喜欢找一些偏道走。一来回家太早,大人就会吩咐割猪草、收谷子之类的事,二来会有惊喜等着。譬如有一种叫“野草莓”的果子,红艳艳的,偏爱长在乱岗野草葳蕤处,可这种地方往往藏有蛇。小伙伴每人持一根长棍,边敲打脚边的草丛边靠近野草莓。有时要跑到更远的野树林去,那儿有很好吃的桑葚。那棵桑葚树枝干粗壮,斜长在一处河坡上。小伙伴们“噔、噔、噔”地爬上去,先拣最大最甜的,吃得个个像青面獠牙的小鬼似的。忽然听到“啊”的一声,我们循着声音朝下找,“扑通”一声闷响,某小伙伴一心急,踩断了树杈,跌进桑葚树下的秧田里。爬起来像个泥猴似的,引来我们哈哈大笑,他只好顺便滚到田埂旁的小河里快活地洗澡去了。
故乡如母亲的乳汁一样养育我们长大,不知留下多少纯真的记忆。
渐渐长大,却总认为故乡局限了自己,装不下自以为是的理想抱负,想尽办法逃出。后来远嫁他乡,又南下打工,一别故乡二十多年,
再回故乡所看到的也如鲁迅笔下的故乡,萧条、破败。当时的小学早已推倒建了一个采石场,中学校园则变成货运汽车停靠站。村里只剩下了老人,小孩都被接到邻近的镇上或市区去读书。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写道:“熟悉是从时间里、多方面、经常的接触中所发生的亲密的感觉。这感觉是无数次的小摩擦里陶炼出来的结果。“所以乡土社会里的人们彼此特别熟悉,特别亲切。中国是个农耕社会,我们的先辈世世代代是农民,我们永远在土地上行走,与土地共情共长。在外打拼多年,虽也拥有了一些东西,可心里老是别扭,仿佛生活在别人的故乡里。心底总有一处在扑腾,于是我们坐飞机、坐动车、或自驾不远几千里回到故乡。看到的却是满目沧桑、垂垂老矣的故乡,努力要辨认出她年轻时的身影,于是我只好把故乡再次存封、带走~~~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不管何时,我们偶尔抖落记忆的行囊,撒落得最欢最美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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