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不太冷,没有见几片雪花的飘落。
可我却感觉到了渗入骨髓的冷。感冒自从附了身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感冒没有离开我,外婆却离开了我,离开的那么决绝。
外婆,我一直叫婆。今年84岁,还是没有迈过人常说的那个年龄坎儿。84岁,很多人说,离开是婆享福去了,就不再受罪了。是的,婆是在连续摔了几次后,卧床不起直至离开。我也知道,婆在生病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但婆什么都不说,从来都不喊叫疼,有时候明明看着她那因疼痛而痛苦的表情,再看过去,她却一脸的平静,摇摇头表示她没事。
经历过苦日子的人才能有那么大的坚忍。
婆的老家是山东菏泽。婆是很小的时候被“巴巴爷”(婆的父亲)因为逃难带到扶风来的,同时来的还有婆的一个妹妹,后来听妈妈讲那个姨婆出嫁没多久就不在了,在陕西就剩下婆一个人了。在我很小的时候,还见过婆的弟弟和侄儿也因为生计问题来扶风“务瓜”当“瓜客”。再到后来就没有见过婆娘家人了。
前几年婆的身体还硬朗的时候,爸妈带着婆回了一趟山东老家。回去之前,婆经常念叨着她那里的牵挂。可人毕竟是需要时间相处,感情才会深厚。婆离开那里太久了,那一趟的故乡之旅,婆可能发现自己永远只是个外乡人了,回来后再也没有念叨过她的山东老家。
婆这辈子养了八个儿女,还有我快数不清的孙子、重孙。妈妈是家里老大,因为生下姐姐和我后,家里的重男轻女思想,一度逼着妈妈把我送给别人。在“下家”来接我走的时候,是婆和爷突然地到来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婆说“你们孙家养不起的娃,我们张家来养。”就这样,是婆让我能继续姓孙,能继续跟我爸妈生活着,能活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婆那句平常却霸气无比的话。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曾经在雨天摔断左腿,那时候爸爸在宝鸡工作,我们在老家,妈妈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家里其他人根本不管。妈妈只好抱着弟弟走了十几里地去舅舅家找婆帮忙。舅舅和婆赶到我家时,我和姐姐还在猪圈的矮墙上那么趴着。婆边流泪边抱着我往医院跑。
等到把我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不给我治疗了,这时候又是爷和婆抱着我,求医生,婆给医生说“你治,是我娃她就能治好,如果治不好,我们也不怪你。”可能是婆这个话说的恳切,医生勉强收治了我,然后我就又奇迹般地做回了婆的娃。
所以现在很多时候我的很多莫名其妙的心理习惯,怕失去,没安全感等可能都来源于生活里的这些小插曲,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可我知道都是婆,让我才有了今天。
后来我就开始了在舅家整天混吃混喝的日子。那时候舅家村子里的人都把我叫“没脸水”(蹭吃蹭喝的没脸的娃)和“干板儿”(武功话和扶风话的差别,发音比较干硬)。我也从来不在乎他们对我的称呼,就那样没脸地长着。
那时候最爱吃婆做的各种各样的饭,连白嘴吃的馍都是那么香。以至于后来从宝鸡回去的第一件事一定是钻进婆的厨房,到处搜寻能吃的东西。不管是啥,吃来就是香。
我结婚后几年一直没有孩子,只要打电话,婆总是在电话那头问妈妈,并责备妈妈不给我想办法。那年查出来我是双胞胎的时候,婆刚好被爸妈接到宝鸡。我回家告诉她老人家那个消息时,她突然拊掌并大声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又把手捂在眼睛上,我看到她在哭,我知道她为我喜极而泣。我知道她老人家小时候为我的生存操心,大了还为我操心。到双豪满月的时候,婆亲自烙了很厚很厚的锅盔,亲自来给双豪扣了扣。扣我家这两个小子一生平安。
婆这辈子没说过任何人的坏话,孩子多了,难免在赡养老人的问题上出现推诿扯皮的事,这么多年,从来没在婆的嘴里听过几个舅舅和舅妈的不是,可很多事情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可婆就是不埋怨。也不爱给别人添麻烦,每次我们回去时,依依不舍地对我们交待,远的,别再为她来回跑了。可我们都知道她比谁都希望我们能经常回去陪陪她,可她还是不会说。
我最后一次见婆,是2018年12月31号,我们全家都回去,婆斜靠在被子上,笑呵呵地看着我们,问这个问那个,也就二十天而已,她便再也看不见我们了,我们也再看不见她了!
婆走了,不受罪了。婆走了,解脱了。
可我还想做她的孙女,还想看她笑呵呵从来不生气的样子,还想看她为我操心,喜极而泣的样子,还想吃她做的各种吃的,还想给她买一碗她爱吃的桥头羊肉泡,还想坐在她身边听她讲故事,还想那么多那么多的事和她一起做。
冬天来了,春天就不会远,可我婆还是没等到春天。
这个冬天太冷,我想我婆。
冬天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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