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庄庄
3月21日,是个不祥的日子,一根肋骨用炸裂的声音告诉罗锦,一架飞机用坠毁的方式告诉世界。
她轻轻嘶了一口气,侧卧着复躺下去,病房里暖气很足,像不经意间到了初夏。罗锦似乎感觉到老屋前的南风吹在脸颊上,灌进鼻腔里,开始挺惬意,慢慢一阵紧一阵,让她呼吸不过来。罗锦下意识裹紧雪白的被子,头鸵鸟似地往里埋,阻断那股气流的骚扰。胳膊是凉的,液体顺着透明软管一点点爬进血管。
上个月方过47岁生日,刚刚迈入48岁一个多月。
那天,是情人节,在一家顶楼的西餐厅,两个号称友谊地久天长的女人见面了。
你真会挑个日子出生,我和老姚的第一个情人节就这么生生被横刀夺爱了,幸亏跟他还正常,不然他还误以为我俩同性恋。女人,本命年了,两套红内衣、两双红袜子,换着穿。闺蜜周一薇一落座就摘下新买的帽子,然后抛给罗锦一个“红豆”纸袋。
哎哟,又不是第一次恋爱,看那副蜜里调油的样。不好意思,让你破费啦。罗锦接过纸袋,一团红艳艳犹如血液的东西塞满瞳孔,她笑着打趣道,没看出来啊,比我小一截,什么本命年不本命年的,还信这个。确切地说罗锦比周一薇大六岁,她可是上过大学的,非宿命论者。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注意一点好,红色可以镇邪。周一薇说着,用不锈钢勺子不客气地抠下袖珍蛋糕最上面的一朵玫瑰花。还好,不是齁甜。
周一薇的前夫是肺癌走的,这个罗锦听周一薇说过,但她不知道周一薇前夫走的那年,也是本命年。医生说癌细胞在控制范围内,再活个三到五年,没有问题。可他自我感觉良好,洗了个热水澡后井喷式吐血,硬是没活过那年的平安夜。人算不如天算,你命由天不由你。
罗锦穿衣有个习惯,一定要将衣服穿到毫无价值可言,才会换上新的,这是她赋予的新旧交替仪式感。所以红色内衣和袜子原封不动躺在衣柜里,随时等待主人的宠幸。
呼——哎哟——
旁边病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切换成了呻吟模式。罗锦微张开眼,一条红艳艳的红秋裤与洁白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秋裤的主人是一个头发凌乱的阿婆,布满老年斑的右手扎着针管,轻伏在腹部上。另一只手紧紧箍着床栏杆,如果疼痛可以像热一样传递,那么医院栏杆的导痛功能一定要最高系数的。阿婆的浓眉和双眼急剧地奔赴在一起,一颗浑浊的泪珠从紧闭眼睛的褶子里挤出来,滑落至肉嘟嘟的耳垂上。罗锦看得真切,拥有弥勒佛式耳垂的人,可是有福之人。
“疼得我生不如死,怕是挺不过去了。”阿婆灰心丧气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让旁边的人做好心理准备。
“净瞎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去了,这个病难不倒你。算命先生都说了,你六十岁有一劫,只要这劫过去了,你就能往八十八岁活。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伴儿,你可不能撇下我一个人。”在一旁无措的老先生,比阿婆年纪大,白发像飞扬的芦花。
罗锦又看看那条红秋裤,似乎像火一样要燃烧起来了。真的有本命年一说?她不知可否,按说晕倒和摔跤都是概率性极小的意外事情,是有预兆的,只是她忽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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