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山，在行政上隶属云南大理治下的一个县城。
几年前，我曾经到过巍山。幽静的古城和城内人们闲适的生活是我对巍山最初的印象，这个印象总是挥之不去，促使我再一次去了巍山。一个地方，去了一次还想再去，这在我的经历中还是头一次。
古城中最让我驻足流连的是那种年代看似久远的房屋，房屋构造基本上是木构架和土坯墙，富足的人家则是青砖墙。房屋内部是一色的木质门窗、隔板和楼板，材质多呈现出半朽的褐色，各房间大都低矮，窗户小采光不足。我不止一次出神地站在一座座古宅的天井中，如同穿越到了历史的深处。巍山古城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仍然是当地人真实的生活场景，并不像眼下很多古城那样充斥着旅游开发的痕迹，似乎住人只是装装样子，就连县政府也还在古城内，我想，这应该就是当初吸引我的地方吧。
巍山是彝族的发祥地，彝族的先人从巍山开始开疆拓土，逐渐建立了在西南历史上浓墨重彩的南诏。据记载，鼎盛时期的南诏疆域是现在云南的两倍之大。直到现在，全国各地的彝族在农历二月初八的那天都会聚集在巍山祭祀自己的土主（南诏第一代国主）。因为带着这样的认识，于是，我一开始便觉得奇怪，怎么城中看不见身着彝族服饰的人？怎么房屋的建筑更像是白族民居而彝族的元素反而很少？一打听，果然城中居民几乎都是汉族，而彝族，多是居住于山区（城中居民的说法），我很是困惑。
经了解，古城始建于明洪武年间。因为后来继之而起的大理国的强盛，所以民居大多是传统白族的“三房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后来清政府因为戍边的需要，从内地调来汉族兵士，因此，城中居民基本上都是汉族。也就是说，现在的古城同彝族其实没有关系，这同我之前的认知简直大相径庭。这就是历史，因为历史的唯一性，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民族的现在都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从内心深感这一“历史”带给我的震撼。
从昆明出发时并没有认真关注过时节的问题，似乎是突然间觉得有了无论如何也要走的欲望，然而，在巍山期间却恰逢彝族火把节，这真是惊喜。虽然古城中并不住着彝族人，由于古城仍是县政府所在地，所以火把节现场还是定在古城的文化广场。由于旅游宣传的需要，每年一度的火把节被称为东方的狂欢节。
政府举办的庆典活动从下午7时开始，广场上人山人海。先是来自于各彝族表演队的踏歌表演，然后由两位毕摩祭祀点火，最后是燃放烟火。程序倒是传统民间火把节的程序，只是由官方来操作，除了舞台前方一块安置着特别嘉宾，多数人都被警察挡在外围，很多人踮起脚尖也看不见舞台上的表演。放完烟火后，一群群年轻男女把松捻撒到火把上，相互取乐，笑着乱跑一气，我几乎是毫无感觉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10时左右，广场音响开始播放彝族打歌舞曲，有一群人开始围成一圈跳舞，我寻声而去。跳舞的人群全是本地汉族和外地游客，我毫无情绪，只是觉得乱哄哄的一片。舞曲的节律中突然响起一个高亢的男声，我的心不禁为之一振，凝神听去，唱的是彝语，全然不懂，然而我的心弦被歌声一拨一拨的拨动着，有种想要腾空而起的冲动。我的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群身着彩衣的人们，就像是这个世界最初的人类，男人女人幸福地恣意起舞，男人雄浑引歌，女人清脆应和……这才是我心中的节日啊！
让我为之着迷的旋律是彝族民歌中的经典，那么，我在无意中尽情享受的是彝族的传统艺术了。后来，我在网上找到这段旋律名为《阿西里西》。一种传统艺术，能够留存至今，必定是一个民族优秀的文化要素，必定要有其广泛的群众基础，那些官样文章，就少做点吧！
彝族火把节其实是源于祭祀活动，火是光明和纯洁的象征，通过火的洗礼，带走污秽和不祥，带来幸福和美好。彝族先民们用火来表示祝福，就像傣族泼水节用水来表示祝福一样。现在，像原来那样虔诚地沉浸在对火的崇拜中的彝族人应该是没有了，所以火把节过成了狂欢节，这也是不可阻挡的事，只不过这一切应该由彝族人自身来打理，不应有任何外来力量的强行介入。
彝族有很多支系，每个支系的服饰都不一样，广场上为数不多身着彝族服饰的人基本都是女性。活动接近尾声时，到处是呼朋唤友邀约回家的声音，他们要赶回自己的家。找机会问了一人，他说是从村子里大家乘坐一辆拖拉机来的，一般都是早早吃过饭后就来了，现在要赶回家。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我还是体会到了农村和城市的分野，同我小时候（40年前）的印象一模一样。我的心一阵发紧，他们的贫困以及贫困带来的种种限制是显而易见的。
时下有一股声音认为要保护民族传统文化，最好是原样保护下来，官方和民间都实践着不同的方法。这完全是后现代主义情怀式的悲天悯人，要不要保护、保护什么、怎么保护，这是人家本民族的事，不需要外人置喙，把所有的权力给他们才是唯一正确的途径。通向民主与自由，这恐怕是这个星球上所有民族的终极发展目标。我希望有一天，在这个世上，他者不再有悲天悯人的机会，所有人都能坦然地活着。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衷心祝愿彝族文化得以长存！
2018.8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