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年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离家十几载，整日忙碌于工作、琐碎的日常。每逢佳节，故乡的影子会突然出现在脑海。故乡的人和事，故乡的山水，老家门前的石板桥和大榆树，在梦中像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而年，是一个符号，是一个游子与家乡连接的符号。无论工作再忙，过年是一定要回家的。疲惫了一年的身心，只有回到老家，吃一口妈妈亲手做的饭菜，抚慰了思乡的胃，抚慰了游子的心。

    老家是山东沿海的一个渔村，过年是渔家最盛大的节日。一进入腊月，家家开始忙碌起来。农耕文化孕育下的民族，热衷存储充足的食物。做豆腐，蒸馒头，蒸枣山，做炒米。家里的大家长是奶奶，负责统筹指挥一切，妈妈婶婶姑姑们，是干活的主力。先要做豆腐，豆腐豆腐，都有福。做豆腐的豆子是自家种的，先挑颗粒大而饱满的豆子，用冷却的白开水泡一夜，泡好的豆子，奶奶要亲自检视，保证每一粒都发泡好，发好了才能上磨。石磨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平时都用不上，只有过年的时候，它才被隆重地请出。用祖辈留下来的石磨把豆子磨成豆汁，像牛奶一样的豆汁，放在大铁锅里煮滚开，灶下烧柴火，锅里滚白汁。豆汁的香味扑鼻，大人孩子都要先尝一碗。我喝不惯这个味儿，奶奶就使劲往我的碗里加糖。那味道，永和豆汁是比不了的。烧开的豆汁，要趁热加入卤，才能凝结成小块的的豆腐。加卤，是一个技术活，只有奶奶会。她根据豆汁的浓度加入适量卤。不过奶奶说，加了海水的豆腐更好吃，所以有几年，爷爷负责去海边打海水。在有阳光的正午，去海边，担满两大桶海水，回家静放一天，让杂质沉淀。用海水做出的豆腐，那个鲜美呀，嫩呀，想到就流口水。

    蒸馒头，蒸枣山，也是用的自家种的小麦，面粉用老面发，有时候面粉里会掺地瓜，做地瓜馒头，更甜。枣山，就是用枣子蒸一个像山一样的大馒头。份量大的食物做好了，就开始做炒米。炒米是把糯米蒸熟了，再加少许油，炒成金黄色，正月里下年糕，汤圆加上炒米，地道的北方早餐。这些食物，都要储存很多，据说吃到二月二，家里还有余粮，那才是家底厚实。

    主食都准备好了，就开始准备副食。爷爷喜欢做鱼冻，肉冻，卤大肠，炸肉丸。每年他都会问我，想吃啥，只要我说了，年夜饭的餐桌上总是会摆满了我喜欢的。过年，是一家人团圆的时刻，家人总是用食物来表达爱。

年三十晚上，大家都会在奶奶家的炕头上坐着守岁，大人在聊天，小孩子不能插嘴，尤其不能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一定要说吉利的话。过了12点，鞭炮响起来，新年到了。大年初一，男人们早早去拜年，吃了初一的饺子，女人们再出去给本家的长辈拜年。辛苦的一年的女人们，初一早上是最美的，穿上最新潮的衣服，像比美似的，四处转着。等到初三，再来一顿饺子，到了初六把家里的饺子要用油炸一炸。炸一炸，炸蚂蚁，家里的粮食就不会招蚂蚁。

    忙腊月，闲正月。忙碌了一年的农人，正月才稍微清闲些。过了初七，接了财神，渔村就忙开了，准备新的一年的渔季。船上的家伙什该修的，该添的，该补的，都趁着正月没出海，都整齐活了。等到元宵节一过，这个年才算是圆满了。一年的生计就开始了，渔船出海，孩子上学，年轻人奔赴工作岗位。

    每一年，无论在哪里，都回想着办法回家过年。以前，临近年关，都要早早去火车站排队买票，买到坐票就是幸运，常常买到站票，十几个小时一路站着，下了火车，腿都肿了。后来网上购票，省事多了。前几年，老家日照有了直飞所在城市的航班，来回4个小时，更方便了。去年，家里的弟弟们因为疫情没有回来，我们网上连线，线上过大年。日子越来越好，过年的方式也在悄悄改变。不变的，是年味，是亲情。

    在中国人的心里，年，意味着什么。是相聚，是乡愁，是归来，更是心底的安稳。过年，是团聚，是期盼，是更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