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

张贵林艰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饭，机械地想抬起右手理理头发，右手带着左手响起了金属的撞击声，他低头看了看手上铮亮的手铐，抬起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了看站在地下，守在自己身边看守的武工队队员，轻声地说道：“我想见你们的戴队长，麻烦你替我转告一声。”

守在他身边的武工队队员冲着站在门口的另一个队员点点头，那个队员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制服，载着一顶山羊皮帽的汉子推门走了进来，后边跟着出去找戴队长的那个队员。

“老张，你有什么事需要向我交待的?”那个刚刚走进来的三十多岁的汉子看着张贵林问道。

张贵林看着走进来的戴队长，有点忐忑地说道：“一会面见群众时，戴队长能不能不让群众靠近我？”

“可以。”戴队长斩钉截铁地答道。

张贵林有点感激地看了一眼戴队长，眼睛有点发红地低下了头：“谢谢老戴，戴队长。”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了头看着戴队长说道：“见过群众后，戴队长，咱俩能否交个朋友？”

“好吧，你这个朋友我认了。”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说完这话后，眼中的水气充盈了他的眼眶，他低下了头，从自已挎着的盒子枪中取出一粒子弹，抬起头看了张贵林一眼，把子弹交到了他的右手中。

张贵林右手攥着子弹，伸出双手，困难地把双手伸到盘坐在炕上的脚边，右手把子弹头露出来，到露着大脚指的鞋底上擦了擦子弹子，双手又把它交给了戴队长。

戴队长拿了一眼那颗子弹，哗啦一声，他把那粒子弹装在了他的盒子枪中。看着有些出神的张贵林道：“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只要你提出，我尽量给你一个答复。”

听到戴队长的话，张贵林收回了思绪，有点伤感地唉了一声说道：“时间不早了，不要让群众等得太长，见见群众吧。”

戴队长没有话话，他盯着张贵林看了一眼，朝那两个武工队点了点头，转向走了出去。那两个队员靠近了张贵林的身边，想搀着他下炕，张贵林摇摇头，双手托着炕，两腿就挪到了炕沿边，从炕上跳了下来，随着戴队长走了出去。

张贵林走出屋子，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抬头着着湛蓝无瑕的天空，张大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一口口浊气在深秋的早晨中如一团团的白雾。两个武工队员正要去推站在那里大口呼气的张贵林，前边走着的戴队长仿佛看到了后边的一切，安顿着后边的武工队队员：“不要撵他，让他自己走。”

张贵林听到戴队长的话，脸上搐动了几下，雾气模糊他的眼神。

铁沙盖的一处院落内，五孔座北朝南的大窑洞，该院为临时陶北区区委所在地。窑洞前掌的墙壁上张贴着白纸写着的几个黑色大字：叛徒张桂林公审大会。在白纸下方摆着几张桌子，桌子后已经坐着陶北区的主要领导。

并不宽畅的院子站着大约有两百多人，显得黑压压的一片，人们站在院子里，看着桌子两侧荷枪实弹的武工队员，不敢大声喧哗，身边的几个人悄悄地说话话，整个院内显得凝重而严肃。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看着张桂林在武工队员的押解下从东侧的窑洞内走出来，院内人群都偏过头，看着神情有点落寞的张贵林，眼里都流露出各种各样的神色。

走近主席台时，张桂林看到那几个黑色的大字，身子不由地晃动地来，身旁那两个武工队员赶忙用手架住了他。

“叛徒。”张桂林苦涩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曾几何，自己也如陶北区的领导那般坐在公审台的位置上，对那些投靠日本的汉奸、叛徒和特务进过过公审，时隔几年，自己也要被曾经的老部下以同样的罪行执行枪决，历史就是这样惊人的相似，又何其的不同。

张桂林慢慢地被两名武工队员架到了主席台的桌子前，将他面对桌前不远处的群众，这些群众有许多他认识，他们曾经保护过他；曾经给他送过情报；曾经是战友；曾经同吃同住过......

今天他走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他低着头，不敢看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群众的面孔，不敢接受那些惋惜的、伤心的、气愤的眼神。他听到了人们嗡嗡的声音中，听得最清的是叛徒那两个刺耳的声音。

“你是叛徒，你是叛徒。”的声音在脑海中重复着，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了身体，软软的向下瘫了下去。身边的两名武工队员只得把他架了起来。他的思绪穿了时空，仿佛回到了热血沸腾的那个血与火的时期，想到了那个为了家国愿意舍弃一切的那个热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