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虽地处温州一隅,然而长期是贫穷的,听老一辈的讲起解放前的民不聊生,三年自然灾害的度日如年,饥饿难耐,改革开放前的艰苦困顿,以及年少时年复一年的地瓜粥。少年时的记忆,清晰的只有三个影子,香气扑鼻的地瓜粥,故乡夏日的月夜,外公时常我带去他工作单位吃的食堂的菜。直至外公过世,每每忆起,外公骑车带我的身影,总在眼前浮现。
外公的一生,大抵是苦的,人云不如意事常八九,于外公而言,除开晚年生活安逸之外,如意之事甚少。外公少年丧父,太奶奶回娘家带大;时局慌乱,兵荒马乱之际,国民党败走上海,沿路抓壮丁,又被抓之,幸太奶奶托人求情归之。解放后入党,参加工作,又遇破四旧,打倒牛鬼蛇神,而又十年文革,历经沧桑磨难;62年而至83年,青年离偶,家庭破碎,满腹心事谁人知;单位被推翻,赋闲在家,田间劳作又是二十年。那一段漫长的岁月,陪伴外公的,除了年少的母亲,也就外公心爱的二胡。多少的月光下,那一弦的风情,陪这外公度过漫漫人生路。
82年平反后外公已年近五旬,然工作热情高涨,工作单位在当时的湖雾乡,正好经过我母亲看守的小卖部,每每路过,特意带上年少的我,去单位小住。扒在自行车的后座,或坐于三角架的杠子上,开心不已。
外公年少而敏,音律是极好的,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退休后生活倒是遐逸,又喜饮酒,常呼朋唤友,结伴出游,雁山楠溪之间,苏杭山水之畔,留下不少身影。然而外公总归是寂寞的,记忆中的他已是烟不离手,也偶尔拿出发旧的二胡拉奏一曲,曲终,又是一根烟点起。
初中的我,是极调皮的,看了古惑仔系列,向往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涯,读书是差的,中考自然一塌糊涂。外公知道后,又托人让我进去高中读书。然三年后高考依然不佳,外公又是一番长谈,让我去复读重考。终于考上温州的学校,外公是极其开心的,亲自送我去温州上学。而后工作数年,又遇贵人提携,也是当了区域负责人,外公自然是开心的,遇到他的老友就显摆一下,我外孙有出息了。
后而我结婚成家,麟儿初生,外公也是喜在心里,每年回家,必给我儿子包上压岁钱。只是我长年在外,又定居于沪,难得回家,每回来也是匆匆过客。而每每回家,外公常讲,日子怕是不久了,身后事如何安排一再叮嘱于我。我常宽慰,活到九十九不是问题,然如一语成谶,去年最后一次见面,却是永别。原来人生中,真的有见一面,就再也看不到了。
外公一生坎坷,却从未哀叹命运不公,逆境中从容面对,淡然处之,一如故乡的月光,平淡如水,坚毅如铁。偶尔的午夜梦回,会听到一丝二胡的旋律,依稀感觉外公在喊我小名,醒来却已泪流满面。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外公
写于外公辞世六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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