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融水本地话正名

为融水本地话正名

                                                    ——  一个土拐话“发音人”的自白

                                                                                            胡年祈

  入选由县教育局实施的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广西库建设融水土拐话项目的“土拐话发音人”，自己感到很意外。但是我觉得向外界介绍自己讲了一辈子的母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且融水方言研究也是我们古镇文化研究会的研究课题，应邀担当发音人，正是学习方言专业知识的好机会，所以我乐意承担 “土拐话发音人老男”这个角色。

      但作为一个发音人，本人有些想法，有些话，想在这里表白一下。

      首先，土拐话这个名称是否合适？我们的母语到底该怎么称呼怎么定名？这些问题有必要商榷一下。详细探讨要写很长的文章，今天只抛砖引玉，说说自己的观点，往后有兴趣的再七嘴八舌讨论吧。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外地人口尚未大规模迁入，融水地区虽有官话（军话）、粤语、福建话、客家话并存，但那时候本地人（来融居住年代久远的人群）在人口数量方面占据绝大多数，在语言方面，我们所讲的“本地话”，也占有绝对优势。很多外地人来融定居受到同化，不久就能听懂或使用本地话了。融水本地话在当时语言学界那里也受到关注，被划归“广西百姓话”这一方言支系。民国《融县志》记载融水本地话，就将其称为融水百姓话。而98年新县志则称融水本地话为“融水平话”（意为平民的话）。“平话”与“百姓话”名异而质同，这些名称在学术界都是共知的。

      土拐话是近二三十年流行的称呼，七十年代大概都还没有喊得这么凶。“土拐话”这一称呼的起源，不是很明确。有学者指出，外来人口增多，讲官话外地话的人觉得本地话难听于是冠以“土拐话”之称，带有蔑视或戏虐的意味。我们觉得这个说法可能比较接近事实。显然，“土拐话”仅仅是一种民间流行的称呼，语言学界并没有接纳的。民国县志和98年县志都没有承认记载“土拐话”这一方言语种。据此，我们古镇文化研究会认为，“土拐话”充其量只是一个民间绰号，一个被外人丑化叫出来的花名。

作为一种语言学科的学术表述，它应该有公认的学术名称，它应该是严肃的，所以像“土拐话”这样类似于绰号一样的命名，显然不可取；作为一种官方文本表述，它不应该脱离民国典籍《融县志》的历史称呼，虽然98年新县志称之为“融水平话”，但我们可以看作是对旧志“融水百姓话”的延续确认；“融水百姓话”的称呼已有百年历史，具有更深厚的群众基础。综上所述，从学术的严肃性，官方典籍的确认，群众基础诸方面考量，我们认为使用“融水百姓话”这个名称，更为合适。

      另外从语言本质及其“品相”上来鉴定，融水百姓话也绝非土陋之辈。考究其来源，其实融水百姓话是很正规的汉语方言，是古代军人、官员和北方迁徙人口带过来的中原通语（就是古代的普通话）。语言学家指出，融水百姓话的古音韵系统，最迟形成于中古时期（隋唐年代），同时还保留着大量的古汉语词汇，所以说融水百姓话是中原古汉语的孑遗，甚至有可能是古汉语尘封在融江河畔的活化石哦。人家说我们最土最拐的词语，说不定恰恰是沉淀在这里的古词语。为什么无论古书时文，都能用本地话读出来？为什么“平上去入”四声平仄分明，与唐诗宋词格律完全吻合？这就是融水百姓话没有退化为现代西南官话和现代普通话的证明，这正是融水百姓话优于普通话和西南官话之处啊。融水为什么那么多写格律诗的人才，奥秘就在这里。由于融水百姓话声母齐全韵母丰富，所以融水人嘴巧，从小讲本地话，绝对不会耽误长大学外语学国语。哪怕各地方言，融水人玩个模仿秀也很出彩哦。融水百姓话表达细腻，形容丰富，给了我们一辈子的快乐。融水百姓话不是什么土陋的语言，讲融水百姓话并不丢丑，不应该使用“土拐话”这样一种带有贬损之意的名称来糟蹋它。

      我前面提到，参加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语音标本录制工作，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但细想起来，是不是真有意思，还难说。此话怎讲？

      有没有意思，取决于建立数据库的出发点是什么，这一点主办方并没有对我们有过说明。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国家语委继续像最近几年一样强制推行普通话，预计不用几十年，全国的地方语言就会趋向消亡。一方面使用高压加快消灭方言，一方面又加紧抢救方言标本封存起来。等到剿杀结束以后，这些专家们再把这些“文物”拿来研究，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写不完的论文。——如果是这样，你说我们去做一个发音人，有意思吗？真不希望是这个样子！

      方言是民间生活、民间习俗、民歌、民间故事、地方戏剧、曲艺、一切民间文化的传媒，一旦方言没有了，一切民间文化都将消亡了。假如全国只有普通话，只有京剧，那这个世界多么单调多么无聊啊！

      国家语委强制推行普通话，受到吴语、闽语、粤语、客家话方言人群的强烈反对，文化和社会学界、语言学界也发出强烈呼声，要求国家保护方言，保护语言生态环境，维护语言文化的多样性。

      是不是国家听到了这些呼吁的声音，现在搞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进行全国方言调查，为了制定新的方言政策做准备，将来实行特殊方言区保护呢？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当这个发音人，就太有意义了！我坚信我们的融水百姓话在全国方言大PK中不会输给人家！在这次方言调查结束以后，我们古镇文化研究会将通过县非物质文化遗产办公室启动融水百姓话申遗项目，在音韵和词义两个方面进行更全面更深入的研究，证明融水百姓话就是真正的古汉语活化石。从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起步，争取将来入选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让融水百姓话得以永久存留！

      如果有来生，下辈子我还愿意讲融水百姓话。没有来生，就让我们的子子孙孙把精彩的融水百姓话永远传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