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闲话

（四）梧桐非命

      在杨树，槐树，银杏们被朔风撕扯得一丝不挂的时候，这些梧桐依然盛装。它们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以便褪去礼服后身上总还有点什么，就算只剩下耳环也好。

      它们没有耳环，只能把球果样的种子悬在枝桠间随风跳荡，待大地复苏时伺机传播。

      念念难忘的是多少炎炎夏日它们高大丰满的身躯相互勾连，撑出阔绰的浓荫，让我一路走回家时得到它们的荫蔽，感念它们的慷慨。

      然而真是应了那句话：“世间好物不长久”，就算它们的合抱之躯已成擎天之势也难逃厄运。因为妨碍了人类社会的某种需要，这些肌体健硕汁液充盈的参天生命毫无怜惜地被腰斩，它们的年轮戛然而止。腰斩，曾是人间最为骇人听闻的处决方式，完全超出正常人的想象力和精神承受底线。但是，当被腰斩的对象是一株树的时候，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擎天巨物轰然倒下，断枝残叶纷飞，碎屑四溅。是的，没有血流如注，只有类似割草机走过后的草木的清气，只是味道更为强烈。腰斩的现场很快被清理，连错综盘曲的树根都被掘出。巨大的空洞被渣土和砖石覆盖，现场干净到几乎不留任何痕迹，好像那里从未有过那些庞然巨木。

      抬头仰望，那突然出现的空旷令人惘然若失，无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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