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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老人院》老年群体的爱欲如何安放?挣扎于囚牢的人性烛火

《爱在老人院》老年群体的爱欲如何安放?挣扎于囚牢的人性烛火

作者: 作者尹君 | 来源:发表于2018-06-29 23:33 被阅读69次

    初来西郊养老院的时候,孙眼瞎对周围一直不闻不问。提交了身体检查报告后,他又觉得自已来这里有点为时过早了,心里骂自己养了个不肖子孙。这个外号是“病友”们给起的,他每天准时早上起床看《大河报》,这是他作为一个退休教师刻到骨子里的习惯。只是他每天只看报不看人,还戴了一副看起来很沉重的眼镜,文质彬彬的,时不时把头抬起来冥想一会儿。

    《爱在老人院》老年群体的爱欲如何安放?挣扎于囚牢的人性烛火

    第一个厚着脸皮来接触他的是贾瘫痪,那人前几年还活跃在街面上摩的拉客的一线。当时有人告诉他,别干了,市里马上就通地铁了。他赌气,说自己是廉颇未老。结果通了地铁后他就“沦落”到了养老院。他开始走不动路了,给拐杖就架拐杖,给轮椅就坐轮椅。可他唯一骄傲的是培养出了一个研究生的儿子,基于教育对自己毕生心血的回报,所以他格外的尊重人民教师们。

    孙眼瞎在养老院是全自理,贾瘫痪是半自理,每天隔着门就要过来“听课”,问问朝鲜半岛咋样,钓鱼岛咋样,美国的航母咱究竟怕不怕。孙眼瞎两三次就烦了,报纸也不看了,故意在贾瘫痪经常来的时间去健身室,或者凑人打牌、下象棋。慢慢地,孙眼瞎自己也觉得浑身不舒服,毕竟嘴巴和脑袋才是自己的灵魂所属。

    养老院的生活是十分枯燥的,这里禁止养宠物,禁止“谈恋爱”,所有不良嗜好都要禁止。经常会有一些老家伙生病,基本上去了趟医院就再也见不到人了。孙眼瞎眼睛湿润润的,这次他叫来贾瘫痪和几个“病友”,开始了他的拿手好戏——说书。

    孙眼瞎干了一辈子语文老师,常常说“吃书无用”,所以还是要“反哺”给大家。他讲的很杂,有三国水浒,有搜神记,还有儒林外史。贾瘫痪经常问,杨贵妃咋死的?那后宫那么多妃子皇帝能用完?孙眼瞎明白了,自己要想维持粉丝,还得讲一些野趣——说金瓶梅里的武大郎其实是一位堂堂君子、正派清官;还说鸳鸯其实是最风流的鸟类,母鸟一生会择偶多次。

    女粉丝很快也有了。这天他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在梨园春上的演出经历,他深深地摒了一口气,忽然爆开嗓子唱起了豫剧。这一唱不得了,全院轰动,有些完全不自理的“病友”得到消息后,都要求看护把自己抬出来。就在楼下那片连着一排居民区的空院子里,孙眼瞎坐在花坛边一角,四周站着、坐着、躺着的全围着。听他唱那豫剧里的名段——“小仓娃离了登封小县”;打金枝的唱词“俺才把公主许你妻”。他不时地观察着周围,有的人听得嘴里流哈喇,有的头不会动就用手指头跟着腔调有节奏地敲着。孙眼瞎眼睛湿润润的,这时候他看见一位女性,坐姿端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艺术真是个好东西,从老百姓里来还应该回到老百姓里去。

    后来这阵子,院里的老观众们个个精神抖擞,好几个半自理室的老家伙因为眼睛活泛了,开始跟人说话了,就转成了全自理。戏场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孙眼瞎唱不动了为止。那位女性总是最早来坐下,然后等到戏终人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孙眼瞎出于好奇,末了给她说,来,一块儿唱两句!她头低着,一直不说话。

    孙眼瞎去找贾瘫痪,想让他帮自己调查一位坐姿端庄的女性。贾瘫痪知道他说的是谁,张口就调侃,你咋是这种人呢?但是贾瘫痪还是去打听了。那位女性叫刘小脚,很早以前在开小超市,性格风风火火,后来儿子让她歇业,把他接到郑州住。跟儿媳吵了一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孙眼瞎凭直觉问,那她是不是有抑郁症?

    那谁会知道,啥症在这儿都是小事,贾瘫痪说。

    晚上孙眼瞎睡不着了,自己干了一辈子班主任,教过的学生得抑郁症的几乎年年有。轻一点的因为成绩下降辍学了,严重的发展成精神分裂,跳楼跳河都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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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人散了,他又主动来搭讪,想和刘小脚一起唱几句花木兰。她咬咬嘴唇,羞涩地笑笑,伸手摸摸自己头后面的发束。站了起来。缓缓地移步出手。俨然一副正派青衣的模样,清唱道:......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

    孙眼瞎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待她一收声,他就激动地说:您,您是豫西洛阳腔?

    嗯,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在巩义民营豫剧团里学了几年。

    巩义!那您认识大师常香玉吗?

    说认识也不算,常香玉来我们团考察过。

    天公作美,孙眼瞎为自己暮年遇知音而感到兴奋。终于等到他儿子来看望自己了,他给儿子一张自己早就列好的清单,全是一些老年女性实用的养生品,还特意嘱咐他带一个录音机。儿子不懂,多问了几句,被他臭骂了一顿赶走。

    刘小脚和孙眼瞎的唱腔不同,像是莽原之上黄河与伊洛河的交汇,清浊分明。贾瘫痪隔一段时间把录音机拿给刘小脚,又隔一段时间把录音机从刘小脚手里带给孙眼瞎。刘小脚仰慕他有文化,孙眼瞎循循善诱,说他们是“地下关系”,新社会的“革命友谊”。于是刘小脚渐渐“活泼”了起来,也开始谈天说地了。

    再过几天就是孙眼瞎的生日,他晚上想起刘小脚,想着把这种关系名正言顺。终于,他开口和她谈起了这件事,刘小脚却沉默了,只是说要征求家里人的意见。孙眼瞎开心地说,现在老年人才要思想解放呢。而且我每月有退休金,不用担心生活问题。到时候一起出院,一起做饭吃,我们不是“入院自愿,出院自由”吗?正说着,孙眼瞎眼睛湿润润的。

    孙眼瞎的生日提前通知了院里,副院长很乐意支持这位养老院里的“艺术家”。这天,他的粉丝们齐聚一堂,却唯独不见刘小脚。孙眼瞎按耐不住了,赶紧托贾瘫痪去找。副院长来了,一看记录,前一天刘小脚家人就过来办理了出院。

    孙眼瞎终于掩面恸哭了起来。粉丝们都用目光安慰他。贾瘫痪问副院长刘小脚的去向,副院长不清楚,只说出了她的真名。

    别找了,没时间了......唉!孙眼瞎叹了一口气,就回床上睡觉了。

    贾瘫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赶紧叫自己儿子过来。他儿子是郑州公安局的,对儿子说,你整天说为人民服务,我这儿一个老教师的粉丝失踪了。我感觉他快要不行了,你找不找?

    儿子答应了,当天晚上就有了消息。刘冯美女士的家人,一个星期前在郑州市金水区彤阳敬老院预定了床位。

    其实他们的交往,很早就被刘小脚的儿媳发现了,儿媳借口找一个条件更好的养老院,千方百计地篡使儿子把刘小脚转走。

    孙眼瞎当晚就打电话给儿子,说明天要出院办事儿。儿子说自己还要上班,而且明天天气也不好。儿子正要问办啥事儿,又被孙眼瞎电话里吼了一阵。副院长并不同意他的外出,而且是要“大闹”别的养老院。他嘴上说同意,晚上就让贾瘫痪发动粉丝们,明天给他打掩护。

    第二天,雨下的格外大。很多老人们都莫名其妙的嚷嚷肚子疼、胸口疼,总之哪都不舒服。那还得了,看护们忙得左手不顾右手。贾瘫痪更不得了,直接躺地上不动了,副院长赶快到场。这时候孙眼瞎就守在养老院门口,儿子果然来了,他拉起儿子的手就走。儿子刚要张口说话,就被他搪塞了一句,你懂啥?

    到了地方,偌大的敬老院,问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刘小脚。莫非她躲着不见自己?孙眼瞎心想。

    他急了,走到院中央,在大雨滂沱中唱起了豫剧,儿子不敢拉他。几个看护有的拿伞,有的问他什么原因。他声音的分贝极大,看护的话像是沙子被裹进洪流,彤阳敬老院的人都探出窗户看他。最后人们都把他当成了精神病,要拖他走,他紧紧地抓住院子里的长椅,喊道:你们让刘冯美来见我!不然我死这儿!

    最终人们无可奈何地把刘小脚带到了楼下。这次她却坐在了轮椅上。从她憔悴的面容里流下了两行新鲜的眼泪,她很像一位即将在这里孤苦伶仃、凄凄终年的老妇。

    他们见面了,用目光深深地拥抱着对方。他和刘小脚同一天出院。孙眼瞎因此大病了一场,孙小脚为了更好地照顾他,也戴了一副眼镜。孙小脚因为每天的劳动而渐渐返老还童,竟然可以熬出好饭、炒出好菜。过几天你跟我一起回去,咱一起给他们唱几段如何?孙眼瞎握着刘小脚的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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