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可爱,人间值得。
人近中年,或浑浑噩噩,或忙忙碌碌,行走于人世间。人人往往会忘切不知所来,不知何往,奔命于一日三餐,吃穿用度。迷迷茫茫。忽忽然会想起一句哲学之问: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从前听到这句话,甚觉可笑。年青时,从不想这样的问题,只是奔奔然,使劲向前冲,如此未免会成为无头苍蝇,乱撞!撞出哪条路,是哪条。但大多情况却是:看着前面一片光明,充满无限憧憬,哪知那层于苍蝇来说,厚厚的玻璃是撞不破的。结果你仍在原地打转,而精疲力竭!彼时夏已尽,秋虫殆矣!于是人从娘胎来,要到坟墓去。便是这哲学之问的回答。可是人啊,终不是夏虫。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世世轮回。人从远古来,远古是什么?是虫是猴?人向宇宙去,宇宙是什么?是空间是时间?似乎一切又陷入了浑沌!人类仍将不断摸索,这将是煌煌人类,世世之追求!
于此,目光驻足,眼前一片葱茏。那种子丢在哪儿,就在哪儿生根发芽,寒来暑往,茁壮成长的植物,才是人们一生可参照之物。它们只有一个方向,向上。阳光雨露,它欣欣向荣;风雪寒霜,它岿然不动。根向下深深地扎,干向上笼笼地升。春来了,新芽萌萌而发;夏到了,绿叶油油而摇;秋尽了,黄叶飘飘而落;冬近了,种子入地而眠。待来年,它们生机勃勃,郁郁葱葱。一片一片的,一垄一垄的,一山又一山。它们站立在天地中,一世又一世。这些植物之精灵啊,才是这一哲学之问的最好注解,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从而,我们留一份闲情于万物,与花草为伴,花草虽无言,但能生香,可以卸下你的疲惫,容纳你的悲喜,安放你的心灵,拷问你的哲思。
谷雨时节,立夏将至。小区院子里的杏儿竟然已经铜钱大小了!杏儿、桃儿、李儿是不畏春寒早熟的主。而那几棵枣树才萌萌地探出点鹅翠的叶芽来,如同睡懒觉的婴儿,蠢蠢地睁开了眼。那芽儿享受着阳光的灿烂,在枝桠间跳跃,此一处,彼一处,像音符高低错落,奏出小么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快乐。
那在早春,已经感温而发的杏花,桃花李花早已化作春泥,护著成了满树的绿,各色层次的绿挤在一起,像是要早点买到夏季的门票,步入绿的海洋。它们那些树啊,真是一位位好母亲,伸展着自己绿油油的树叶,承护着枝桠间探出的果儿,既让果儿沐浴阳光,又要挡住风雨交加。院子里的果子才刚刚生长,水绿水绿的,夹在树叶间,不拨开垂垂的叶片你很难发现。而水果市场上,从南方温室里而来的各种杏桃李已经是堆满了市场。
我从未见过枣花,或者准确地说,是从未注意过枣花。小区里的枣树一直在那儿立着,不多就十一株,环凉棚一圈。我一直朦胧地以为枣树是不开花的,但其实我吃过很多枣花蜜,又朦胧地知道枣树是开花的,因为是不打紧的事,于是两个朦胧就在心里疑惑着,也未探究。在春寒中,我们每每欣喜过,桃花杏花梨花,感叹了它们的迎寒绽放,色形香的迷人。紧接着网红花,樱花海棠花亦掀起了人们的喜爱潮,傻傻分不清海棠花樱花的贴子铺天盖地投来。我们随着网潮欣赏着城市中随处可见的这些名花。按时节顺序五月初便是牡丹的盛事。国人对牡丹花的喜爱是不言而喻的。这时节洛阳牡丹,荷泽牡丹便是人们向往之所。各处城市也自建了很多供市民观赏的牡丹园。再次第荷花桂花秋菊冬梅,那赞叹著文的更是不胜枚举!而枣花呢?秋枣冬枣枣花蜜我们吃着,享受果实的甜美,惊叹果的药食两用之价值。而花呢,真没见过,即便曾在你眼前绽放过,但你还是没注意过!我也曾想象:在黄河中游两岸是红枣的优质产地,一片片的枣林,一处一处,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会不会也如桃花源一样,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但红枣的花实在小,如桂花,桂花还有鲜艳的橙桔色,引人注目。而枣花花色翠绿,且夹在绿叶中,花小色绿,也难怪我日日经过,却从未见花。今年带着疑惑,终于站在花树旁,一览花容。枣花花形极小,状如五角星,色鹅翠,蕊心如蝇腿,色淡而脆。当谷雨过后,立夏时节,雨润花落,枣子生胎,胎形如葫芦,绿白而光洁,憨态可掬,日日见长。中元节时,低垂部位的绿枣就已经被人摘光。到国庆期间,就是枣树顶部的枣也已被敲打干净。站在阳台观望,那几株枣树树顶如同用秃噜的鸡花掸子,丑丑地直指蓝天。但是吧,它们一色无嗟无怨,秃枝干叶,继续冬寒夏暑,果彩纷呈,站起它们的一树繁华,一树飘零。
是啊,留一份闲情于花草,为缤纷的落花而伤感,为纷飞的柳絮而惆怅,为菊傲梅灿而兴发。突然间竟想起了曹雪芹《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吟》: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香锄泪暗洒,洒上花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落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黛玉是红楼梦中最聪明最清醒的一个人,是曹雪芹倾注笔力的一个人。葬花吟亦是黛玉的人生哲思:洁本归来还洁去,随花飞落天尽头。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人从何而来,到何而去,历史没有答案,未来也难预料。一树繁华,一树飘落,是否能成为人一生的答案,我亦不能妄论。但注目于花草,寄一份闲情,感一时之思,抒一笔之情,却是我于枣花之身而托,便觉:万物可爱,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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