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俗人,既为已悲,又为物喜。
记忆中,镇子里只有一个露天市场。一位婆婆的大盒子里分门别类地摆满了琳琅的小饰品:头花、发夹和晶莹的扣子。后来,听奶奶讲,那位姓吴的婆婆起初是约她一起干的,但被拒绝了。于是,幼小的我就有了一份深深的遗憾,想象着自己可以在暖暖的炉火前恣意地端详、把玩那些崭新而又美好的物件,该是怎样的满足——瞧瞧,这愿望是多么的卑微:勿需拥有,可以饱赏就好。
少年时,曾一度在陌生的小城里生活。
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露天市场。市场中央是四排带棚顶的案子:肉类、蔬菜、调料,甚至还有玩具、饰物的摊位;四周围着一圈二层楼,室内售卖的物品也大致相同,一楼大多与吃相关,对我们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二楼才是服饰与文具用品的天下。
丽是我在那里结交的第一位朋友,我们是邻居,读同一个年级,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我们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她的家里有许多姐妹,祖母单单把我介绍给她,想来也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彼时,虽然我是插班生,但因为都是刚刚升到初中,我的空降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
丽是一个温柔的女孩,腿微微有些罗圈,说是幼年时身体一直不好,却没有及时补充营养。她脸细细的,眼也细细的,不若别的姊妹:圆脸、大眼,笑声脆爽。
她领着我穿过小巷子去市场,可以节约好多路程,但是就完美地错过了那些临街的商场与店铺。于是,我们最爱的路线就是从主街逛到市场,再穿小巷回家。在上学的路上也有一些商场,时间来得及时,我们也总要进出一遍,不为别的,缓缓被寒风吹得疼痛的脸颊也好。
我俩一样不喜欢滑冰、不喜欢温课,也不喜欢和一群莫名的男孩女孩莫名的疯跑。逛街,便成了那段时光里最多的消遣。照例是不买什么东西的,因为都没有多少零花钱。丽家里孩子多,母亲又没有工作,住在低矮的土房里,院里晒着各式的菜干。与之仅仅一巷之隔的那幢独立森严的红瓦房也并不是我的家,只是暂居。祖母自然是疼爱我的,否则也不会家中有了变故之时收留我,但她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我们在商场间流连的那段日子里,连土特产商店也不放过。那里有许多碟碗坛罐,还有高大又美丽的花瓶,从它们身边穿过时,我总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撞倒了哪个,甚至都没有勇气用指尖轻轻拂过们它的莹白。纵是如此小心翼翼,却也不愿错过那一室的器物,各有各的美丽。
当然,我们逛得最多的还是文化用品柜台,去看各式各样的书签、明信片和文具。从小城离开时,我的皮箱里多了一套嫦娥奔月的书签、三块香气四溢的橡皮和两对耳环。我并没有打耳洞,它们分别是螺丝扣和卡夹的。新年夜,我带了那对水滴状的,继祖父家的一位表叔说我像个蒙古孩,那是我们屈指可数的几句对话之一,我知道他的本意是想拉近些距离,可心底并不开心,本以为它会让自己变得古典而又优雅呢。没戴多一会儿,耳朵就被夹得生疼,我躲进卫生间,悄悄地将它摘了下来,放在衣兜里。另一对是红色的,圆圆的,像超大号的相思豆,夹在耳垂处,久了,也疼。
当生活不再拮据后,依然是看得多,买得少。
走过了越来越多时光,也走过了许多的地方,甚至连住所也搬了三五次,物欲越来越淡,却依然喜欢逛街,不是为了拥有,只是欣赏。赏衣、赏器物,甚至是店铺室内的装饰:复古、简约、工业、小清新……一帧帧唯美的画面被截图、珍藏。之后的某一天、某一时刻,突然迸发出某个灵感,信手拈来,落地开花。
现在的逛街可以无限地节省脚力,只是有些费眼:唯品会、京东、淘宝、拼多多……
凉拖磨脚,又不舍它的精致,在网上搜到防痛贴;室外亭子破损,有碍观瞻,发现人造稻草瓦;麻绳、卡纸、旧瓶子可以制成漂亮的装饰画、收纳盒;用废弃的包装泡沫削出一个小蘑菇,上色,成品和商品中展示的图片相差无几。
如今,不再约朋邀友,独自也可以在图片中穿行,在那些斑斓的,散发着生命香气的器物、服装与美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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