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
太阳炽烤着,投下她窈窕的影子,滴滴汗水淌下,流进她戎蓝的衣领。受不了这热,她伸手摸向腰间,顿住——帕子早就放下了。她要生存,就不得不在失去一切后,放下大家闺秀的十指不染阳春水。用纤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一个家。
而今天,是他头七的日子。
备好了饭菜,用浆洗衣物的铜板为他换了的竹叶青。劣质的酒让她觉得对他有些亏欠。尽管,这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好的。
边疆,自是不缺烈酒。滚火球的辛辣,烧刀子的炙热,和着军人的血一定入喉,烧起满腔的苍凉。
他的母亲拄着杖依在门旁。盲眼望向一个方向。她别过头,任泪流进嘴里。
忽然,母亲问道:准备灯笼了吗?
她一惊。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可去哪儿找呢?心里着急,额头上又冒出了细密的汗。摸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铜板,扭身冲进了热浪。头七的灯笼要用精铁制的骨,细纱做的衣。七月了,早已无人打铁,纱价更是因为动乱飞涨,家徒四壁,一分钱都没难倒英雄汉,更别提她一个弱女子。
泪水倏得下来,阳光更是凶猛,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她抬脚走进了一家铺子。
等出来时,头上母亲私自送给她的金簪当了,因为用不上了;嫁妆里仅剩的象牙梳子当了,因为不能再用了;更重要的是,那一头羡煞天下女子的三千青丝当了。只有他临行时送的粗玉镯子,小心地护着腕上。
他承诺:待我半生戎马,剑指天涯,退下沙场,再为你挽三千青丝,看华发成雪,从此修篱种菊,共话桑麻。
她嘴角含了一丝苦笑:待你半生戎马?如今阴阳两隔,此生不见,过往红尘前世、海誓山盟都随风烟消散,但求来世不征战,不沙场不离弃,不两隔。只做普通夫妻,亦可修篱种菊,桑麻共话。西山残阳似血,只流孤鸿影。
待到夜幕四合,山林寂静,十四的月将满未满,她换下了麻衣,拿出华服,左手提着食盒,右手点亮烛光,携那一缕微亮的光踉跄蹒跚的朝天狼台的方向。月光照着她的削肩,忽然犹豫了,携了一身的光环躲进夜的云彩里。手中的烛火分明的跳动着,她小心地护着裙摆,打着灯。
忽的,她停了下来——有人拍了她一把。
你——泪在框里打转儿,流转着微光闪烁着未明的前路。
别回头——他声音暗哑,沉重而苍老。
带我回家。
泪水划过脸颊,滴在打着灯笼的手上。她咬紧了下唇。 山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孤独蹒跚的走着。
莫忘呀,姑娘!明年七月十四再在接他衣冠还乡。
月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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