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青树丛摇动了一下。
我弯下腰,富贵钻出来,尾巴摇得欢快,就像见到阔别许久的老朋友亲切地打着招呼。
其实我们昨天才见过。
它站在田埂上,旁边还跟着一只灰色的狗,体型与富贵一般大,脖子上戴着粉色的项圈。那只狗王叔家的,平日里就喜欢来串门,富贵与它是熟识。
“富贵!”我喊了一声,又立刻闭上嘴。
下午,母亲再次打招呼不准我们喂养富贵,她的理由很充分:富贵是只母狗,一旦怀了狗崽是件非常麻烦的事;其次富贵习惯不好,喜欢乱咬东西,有好几次,晾在外面的鞋子都被它叼得到处都是;最重要的是它有些凶,母亲担心它咬到过路的人。为了彻底断绝我们的想法,她连富贵的食盆都扔了,见到富贵就大声吆喝,把它赶得远远的才罢休。母亲的担忧有些道理,我不常在家,也无法尽到教育管理的责任。
我站在望江南树下,既期盼它能跑过来,又隐隐担心它听到。
富贵回头望了我一眼,又转身与旁边的灰狗亲昵地碰了碰头,似乎分别的这大半个月里,它已经忘记我的样子。
富贵是只流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们村子。每次收拾碗筷,我总会把剩下的骨头、锅巴打包扔在花园外的空地上,希望给过路的狗子一个惊喜。也许就是这个原因,经常有狗啊、猫啊在我家打转,每次必然光顾厨房的垃圾篓,搞得满地狼藉,母亲烦得不行。富贵就是闻着味来的。
它胆子特别小,只要听见些许脚步声便立马跑出院子躲在万年青树丛下面。日子久了,它也逐渐胆大起来,能够去吃食盆里的剩饭剩菜。吃完后,便在院门口徘徊,听听是否有呵斥声传来。若是风平浪静,它就会在绣球花丛下乘凉,眯着眼睛打瞌睡;家里人说话大声一些,它立马夹着尾巴跑到岔道口,躲在云杉树的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伸出脑袋眼巴巴地盯着这边。可怜的小家伙,大概是遭受了无数的追打和冷斥才会这么小心翼翼。
我见它可怜,便把食盆挪到树丛下,按时放好饭菜。有几次,富贵明明就在离食盆一米远的地方,它也不会立马凑上来,非得等我进屋后才围住食盆大快朵颐。慢慢的,它也不跑了,每次看见我,细长的尾巴都摇出花了。只可惜那尾巴还是垂着,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日子久了,富贵的坏习惯也逐一暴露出来,最严重的是喜欢叼东西,就连拖鞋、钢丝球都不放过。这也许是它流浪时形成的坏习惯,我教了无数次依然没能彻底根除这个问题。
工作越来越忙,我常常接连几天都不回家,母亲亦同,家里面只有父亲一人。素来反对养狗的他,这次破天荒地收留了富贵,每天给它添饭食。等我回家,富贵就睡在院门口,俨然一副认真负责的样子。看见是我,它高兴极了,又蹦又跳,尾巴僵硬且灵活地摆动着。
母亲拗不过我们,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景不长,富贵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母亲说什么也不留它。等我回到家,院子里已经没有富贵的身影,田埂上的匆匆一瞥让我明白分别已经注定。
“富贵。”我喊它的名字。它摇着尾巴算是回应。
不知何时,富贵的尾巴竖得高高的,再也没有原来的拘谨。它望着我,大眼睛流露出无言的渴望——想留下来。我站在原地不动,更别说像往常那样摸摸它的头。它终于明白了我的沉默,呜咽一声,低下头去。
再见了,富贵。我在心里默默告别。
它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挥挥手,让它走。富贵落寞地回头,不吵不闹,一路走到王叔家里。我收留了富贵,给予它温暖,又在无奈之下抛弃了它。幸运的是有人愿意留下它,今后的日子也不会风餐露宿,饥饱不定。
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富贵了。不见也好,最起码不会被愧疚折磨。
我不会再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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