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羊的孩子

他站在那个土坡上，盼望着，盼望着一个看羊的孩子。

他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仅有的两只羊是家中为数不多的希望。他还依稀记得，当父亲生病无法放羊时，他便把羊圈打开，将羊赶到草地里，坐下，看（一声）着羊，看（四声）着羊。想到这儿，他笑了，但刹那间又皱紧了眉头。他似乎想起了羊肉的血腥恶臭的味道，那是他怎样也不愿面对的一段回忆。他还清楚地记得，倒在血泊中的那只羊，是如何绝望的盯着他。他看着那只羊，只能用眼泪来掩饰心中的羞愧与痛苦。

那个孩子来了，他不去想那些东西了。他挤出满脸的笑将羊赶到孩子面前，孩子笑了，邀请他一块儿玩。他拒绝了。他知道，自己是如何也无法跟上孩子和羊群的脚步了。他清楚，自己老了。他只是走开，远远地坐在一边，看（一声）着孩子看（四声）羊，就像小时候看（一声）羊那样。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坐的更近了些。他怕，怕自己再次疏忽。他脑海里甚至浮现出那个孩子倒在血泊中的画面。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连忙祈祷：“哦，主啊，原谅我。”他又坐在那儿，点燃打火机，抽起了烟。但他又发现嘴里吐出的一团团烟雾似乎使他和那个孩子之间的距离变得朦胧。他连忙熄灭了烟，紧紧地盯着那白花花的一群羊，只有白花花的一群羊！他连忙起身，却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过头，看到那个孩子笑着，拍着他。他一把抱起那个孩子，用自己的胡子茬蹭着孩子的脸。那个孩子哭了，哭的很开心。

忽然，他生了一场病，离开了。

他走的那么突然，又那么悄然。他是多想见孩子最后一面啊，可是当他觉察到自己快要不行的时候，孩子正在考试啊。他临走的时候，除了同村的人，他谁也没让说。

孩子考完试，又想去看羊了。孩子高高兴兴的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想到。孩子到了，发现他没在那儿等着，便进屋找他，还是找不到。孩子突然想起来，他好像病了，病的还很严重。那个孩子，站在原地，根本不能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敢找个人去问一问。孩子又回到了看羊的地方，坐在他曾经坐在过的那个地方，学着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学着他，祈祷着：“主啊，原谅我。”可他似乎的确已经知道，他的爷爷，是再也回不来了。

朦胧中，他看到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他擦干泪，走向那只羊。它，正站在爷爷曾等他的那个地方，向远处眺望着什么。他立刻懂了，站在那个土坡上，陪着那只羊。

两只羊，站在那个土坡上，盼望着，盼望着那个不可能回来的，看了一辈子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