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叔叔，爸爸和妈妈在里面吗？”石睿的沉思被从学校赶过来的心心打断，蹲下身，石睿说：“心心呀，爸爸和妈妈都在里面，可是他们现在需要安静，叔叔和陈嫂先带你回家，明天再来看妈妈，好不好？”
“可是，我想妈妈，那能不能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就看一眼妈妈，可以吗？”
石睿的鼻子又是一酸，忙抱起心心，“当然可以，我们在这里看，叔叔抱着你。”
看到爸爸握着妈妈的手掉眼泪，心心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不是第一次看见爸爸哭了，以前在家的时候，看到爸爸搂着妈妈哭，自己只好躲回屋里，因为不想让爸爸更难过，可是今天很想去安慰爸爸，又不能去，心心更难过了。她搂住石睿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声音哽咽地说：“叔叔，我们走吧，明天我再来看妈妈。”
石睿抱紧心心，“好，叔叔这就带你回家。”又看了一下病房里的两个人，向外走去。
病房里，尹恺看着苍白的小小脆弱地躺在那里，心里痛极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小小才会好起来。
哪怕是仍像从前一样，不跟自己说话，不看自己，可是那个时候，她是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她会呼吸，会眨眼睛，那样的话，她只是在自己怀中也是一种幸福。
是的，幸福！多么卑微的希望，只要小小仍然能够在自己下班回家时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只要每天小小都在自己的絮絮叨叨里进入梦乡，只要每天小小可以在自己的督促下坐在饭桌前吃饭，只要小小每天晚上陪着自己和女儿在客厅里聊天……这就足够了。
真的，不再奢求小小能够说话，不再奢求小小能够给自己反应，不再奢求小小能够爱自己，更不再奢求小小能够回报自己的爱，只要小小能够睁开眼睛，只要小小能够在自己怀中睁着眼睛。
静静地流着眼泪，尹恺此时恨自己平时的奢望，恨自己的贪心，恨自己的不满足，也许，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不满足、自己的贪心，自己的奢望才会害得小小变成这样。
如果，如果自己能够早点认清这点，如果，如果自己能够多陪陪小小，也许小小就不会这样，也许现在，现在一家人正坐在客厅里聊天。
小小，你能听到我的心声吗？小小，你能听到我卑微的祈求吗?小小，我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女儿，我不知道，如果你真的这样一直睡下去，我该怎么办，女儿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如果你就这样撒手不管我们，我们该怎么生活下去？！
我一直以为我很坚强，我能撑起咱们的家，我能为你和心心建造一个幸福的生活，我一直认为，我能够照顾好你和心心，而你需要我的照顾，心心需要我的照顾。
可是，小小，此时此刻，我发现，我一点也不坚强，我做不到我以为的，做不到我认为的坚强，我发现没有你的我好脆弱，没有了你在旁边的陪伴，我不知道怎么办?小小，你明白吗？没有了你的陪伴，我不坚强，我什么也做不到，小小，你知道吗？我，需要你！！
小小，你知道吗？我的心好空，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一切，如果你，如果你就这样不再醒来，我怎么办？失去了心的我怎么活下去？小小！小小！你醒来吧！！
趴在小小床边，尹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也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他好恨自己的无能，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解决不了心中的那份痛。
“先生，先生！我想起来了，今天是8月18日，”去而复返的陈嫂一边嚷着一边从外面闯进来，看得出来是很重要的事情，连门也没敲就闯进来了。
尹恺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小小的身边，似乎什么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似乎他也想像小小那样就这样睡下去。
“先生，你怎么了？先生，……”
“陈嫂，怎么了？你还没跟尹恺说吗？”抱着心心随后走进来的石睿说。
“没有，我一进来，就看到先生趴在那里，叫了两声也没有反应。”
石睿赶紧走到尹恺的身边，用手推了推他，“尹恺，怎么了，陈嫂有事情要说！”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爸爸？”心心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尹恺不忍，此时此刻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小小，可是，任何人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小小和心心不能，小小是他的心，而心心是他们共同的心。
伸手抱过心心，尹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爸爸没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心心乖，不哭吆，要不把妈妈吵醒了。”
“好，心心不哭，爸爸没事就好了，心心很乖，爸爸和妈妈一定要陪着心心长大。”
“那当然了，爸爸和妈妈一定会看着我们的小公主长大的，心心不要胡思乱想啊！”听到女儿这样说，尹恺觉得没有愈合的心又一次被撕裂，心心，他的好女儿！
“陈嫂，不是有事要跟尹恺说吗？现在赶紧说吧！”看到他们父女这样，石睿赶紧转移话题。
“好，”抹了抹眼泪，陈嫂接着说道，“先生，今天是8月18日，每年的今天，太太在吃完午饭后都会睡一下午，我记得我刚到先生家的时候是四年前的7月18日。您也知道，我家里那年出了事，后来才到先生家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陈嫂回忆着。
“先生那个时候每天中午都会回家里陪太太吃午饭，吃完后，先生会陪着太太聊天，……”随着陈嫂的话，尹恺想起了前几年的生活。
是啊，那个时候，不管有多忙，自己都会回家陪小小吃午饭，陪着小小聊天，那个时候，因为心心还小，陈嫂每天负责照顾心心，而自己就陪着小小。吃完午饭，抱着心心，搂着小小，在客厅里聊天，说话，然后一起睡午觉。那个时候真的很满足，想着，就那样，也是幸福。有心爱的妻子，有可爱的女儿，生活多好，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不满足了。
“先生，您还记得吧？有一年的8月18日，小姐生病发烧了，您带着小姐去医院看病，下午和晚上都没有回来。我记得太太那个时候每天中午都要睡午觉，当时我担心您没有在家，太太会在沙发上睡着，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就扶着她回卧室去睡，太太躺到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于是我就去做别的事情了。”
“中间过程中，我去房里看了一下，那时候我记得应该是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因为那个时候是太太吃下午点心的时候，我进房里看到太太还在睡，就把她叫醒了，给她吃点心，她也没吃。先生，您还记得吧？第二天，您和小姐回到家里，我跟您说了，你还带着太太去医院了呢，之后医生检查说太太没什么事，您记得吗？”
“陈嫂，你接着说！”石睿催促陈嫂。
“哦，好！我把太太叫醒，让她吃点心，她不吃，我想把她扶到客厅去，可是看到太太又躺下了，我想她肯定是不想出去，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因为要做晚饭了，就去厨房忙了，等我做好晚饭，那时候先生打电话说，小姐需要住院观察一晚上，让太太先吃饭。我进去卧房叫太太，看见太太还在睡觉，我把她叫醒，吃完饭，那天晚上，先生和小姐没有回来，我陪太太聊了一会儿，后来太太又躺下睡觉了。对了，先生，您记得吗？那天晚上下的雨很大，您本来说要回来陪太太，让我去照顾小姐，可是后来因为雨太大了，您不放心我出去，就自己在那里照顾小姐，让我陪太太。”
这么一说，尹恺也记起来了，那年，因为担心小小曾经在外面受了很多苦，万一有什么事情，自己没有发现，所以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带小小去医院检查，记得当时医生说小小可能是晚上没睡好，或者是因为没事情可做，所以才会睡觉，没有什么大事，所以之后就没有注意。
“之后先生中午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太太中午也就渐渐的地不休息了，有时候，我把太太扶进卧室，可是等到下午去喊她时，她已经自己醒了，在床上坐着，我以为她是自己睡着后又醒的，可是有一天，我记得那天从中午过后就开始下大雨，我进去给太太关窗户，看到太太就在床上坐着，此后渐渐地发现只要先生中午没回来，太太就不会睡午觉。”
“我跟先生提过，可先生那个时候太忙，说中午会回来，可是真正回来的时候很少。”
尹恺听到这里，后悔极了，他知道自己这两年，想借着工作把不愉快的事情忘记，所以忽略了小小，此时他恨不得去死，自己太自私了，忽略了小小的感受，这是哪门子的爱。
石睿看到尹恺自责的表情，知道他又在怪自己了，拍了拍他的肩。
尹恺那时候真的很苦，他都看在眼里，拼命似的工作，拼命似的用工作麻醉自己，以前那个爱笑的尹恺就在这几年里渐渐地消失了，石睿知道，他是在惩罚自己，他一直认为小小变成这样是他的错，就因为这样，朋友们才会认为尹恺对小小的感情不是出于爱，而是同情与懊悔。
“陈嫂，你接着说吧，”尹恺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心心抱到旁边的床上休息，催促陈嫂接着说。
“哦，太太那个时候睡午觉的时候少了，还有几回，先生去出差，晚上没回来，我陪着太太，太太就醒醒睡睡，似乎特别不踏实。对了，去年的8月18日，我也记得，因为那天上午我回老家了，中午回来，先生吃过饭就去上班了，太太那天又睡了一下午。”
“今天下午，太太吃东西似乎特别快，好像是有点不安，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陪太太在那里说话，提到了先生的父母怎么没来过，我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对不起，先生，我是找话说，所以，当时也没注意自己都说了什么，对不起！”
“没事，陈嫂，你接着说。”尹恺知道让陈嫂每天跟小小说话是难为她了，所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转移话题。
“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下午送先生出门后，往回走的时候，看到太太的眼睛没有望向窗外，而是看着玄关处，因为就那么一晃眼，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所以就没有注意……”
说到这里，尹恺似乎也想到了，今天下午自己接电话的时候，小小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当时因为着急去公司开会，还以为是小小躺着的原因，现在想起来，小小似乎有什么意思要表达。
“到底是什么呢？难道这就是小小昏倒的原因，8月18日有什么特殊的吗？为什么小小会在这一天不安呢？”尹恺陷入了沉思。
“尹恺，在想什么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石睿问。
“我在想，8月18日有什么关联呢？哎，我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些情况呢，我真是该死。”说着，尹恺还狠劲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因为在家的时候，小小都睡得特别熟，所以我还以为是因为我不在家的原因，根本没有发现小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真是该死！”
“都怪我，我应该跟先生早点说的，我还以为先生在家的时候太太有时候也不睡午觉呢，我……我真的很对不起，先生，对不起！”陈嫂说着似乎又要哭了。
“现在不是该怪谁的问题，尹恺，你试着跟小小说话，医生说最好激起她活着的信念。你不要先倒下，还有心心呢！我先送陈嫂和心心回家，回来时顺便给你带点吃的。”看到尹恺摇头，石睿忙说：“不要摇头，现在不是不吃饭的时候，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明白吗？尹恺，你不是一个人，看看心心，你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伤心吗？”
尹恺紧紧地握住石睿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是此时此刻，真的很高兴身边有石睿这个朋友。
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心心，在沙发上一直望着小小，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尹恺好难过。“心心，去亲妈妈一下，跟妈妈说晚安！”
心心眼里闪过一道惊喜，跑到妈妈床前，对着小小说：“妈妈，心心先回家了，你要赶快好起来哦！心心好想你！好想好想！”说着亲了小小的脸颊一下，三个大人看到心心这样，都难过地红了眼睛。
“爸爸，我们回去了，你和妈妈都要加油哦，心心在家等着你们！”心心走回尹恺身边又亲了爸爸一下。
“好的，心心，爸爸和妈妈一定都会加油的，妈妈也会没事的，等妈妈好了，我和她一起送你去上学，别担心，有爸爸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那我们拉钩，不许说谎哦！”说着心心伸出小指头。
看着心心那急需要保证的样子，尹恺的眼眶又是一热。多么敏感的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龄，可是却过早的让她背负着伤心的担子。
尹恺伸出手指头，“好，爸爸答应心心，妈妈一定会没事的，现在跟石叔叔一起回家吧！”
“那我们先走了，我一会回来，你自己好好想想，有什么平常没注意的事情。”石睿抱过心心，说完就跟着陈嫂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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