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少女
小时候,我逃学,和男生打架,谁都不放在眼里。我母亲辛苦,不太管,我父亲又管不着我。我于是就变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野人。可以说,我匪夷所思地极尽了女孩所不能之能事。初中一年级时,还差点谈恋爱。成绩上,初中以下,大部分科目的成绩和我本人一样,都是蒙昧的。
小学时,我的数学成绩可谓十分经典了:最低分没上过10分,最高分六十几,偶尔能够打七十几,简直是神明有助。分数就基本在一二十分到59分之间,来回波动。每次,不晓得为何,就是错爱我的那位数学老师一看,得了59分,便大喜在望,当众鼓励:加油加油加油,成绩提高在望。
然而,我是如此一个不靠谱的人:文理科的成绩,一直保持明暗度悬殊,白纸黑字大红的勾叉,产生强烈的视觉对比,以及心理与现实上的落差。但当时,我依然“顽强”地“仗着”我的不靠谱,牵着喜欢我的人七上八下。回头一想,所幸当时就我这样的野蛮行径,也没减弱半分他们对我的喜欢。 那时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是因为我拔尖的文科成绩和语言能力,使他们不得不误会:这名女学生必须得好好培养。我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值得培养的人。
小学一年级,作为“野人”的我,逃学被劝归后,倚在自家大门右边的门框上,十分不屑地说:读什么小学啊?我要读就读大学给你们看。小学五年级,我开始认真地焕发出在文科方面具有的狂妄潜能,我居然误打误撞在上海《小主人报》上发表了文章。
此后,开始陆续有发表文章的行为。那时也已开始想,我会去哪里?我将来要做什么?我会成为什么人?
小学高年级开始,我又开始干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有一次,父亲不在家,村人找他写对联。当时急,来人便问我能不能写。我二话不说,接了。人家还在担心着呢,这丫头,是不是有几把刷子?看看。我这边,已气定神闲。磨墨,裁纸,泡软了笔头,不慌不忙地,大笔一挥,写就。听说后来,父亲看到已挂上的字,当时愣了,也很奇怪,因为他在读师范的大女儿还没放假,根本没在家。那是谁写的呢?旁人一说,原来是他的小女儿写的字。这件事,大概让父亲感到特别高兴。
初中时,我的成绩是莫名其妙地好了一点。到了初三,仿佛突然开窍,数理化各科成绩跟寒冬过后的春天苏醒了似的,蹭蹭地升。
再后来,也好似为了证明什么,我就真的磕磕磕磕绊绊,把自己靠在门框上的宣言给实现了,做给了家人和村人看,成了村里第一个女性研究生。
——弯弯绕绕地一路走来,个中经历过的难以复制的辛酸艰难,只有自己知晓。当然,这些大可一笔略过。
四十年河东
一晃,不惑,来到了后半生。河东已过,现在河西。
世俗所谓的该有的,有了、有过了,不该有的,也有的带着对我强烈的控制欲、征服欲,跟着我来了。它们成为我生活之河中,或清朗,或浑浊的泥沙石。
一路来,我见识过很多所谓的诗人、作家、编辑等等,其中,优秀、敬事、爱人者,不乏其人;反之者,也并不少——不对,应当说,是很多。我由来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多半也只是看着他人的各种“活动”,默默观望。
回望来时,四顾芸芸众生,感慨不已。十八岁才第一次留成长发的那个荒诞少女,如今,竟到了这般年纪。她到底是谁?很显然,她目前并没有拥有她内心里真实想有、该有、配有的关于文学的一切。
王小波说,听说文学有个圈,但我不知道它在哪儿。这个圈,我倒是看得见。但我拒绝让自己投进去。我宁愿没有所公认的作品,也不想在关着的门里面,温言细语,互相吹捧,弄丢了自己。
这时候,我的想法开始明晰。
用一个比较有时代感的词来说,这个想法的名字,叫“初心”。是的,我在不惑,实现了不惑,找回了我的“初心”。
多年来,从走出生养我的山村,一直到现在,勉强成长为一个高等教育工作者,个人生活尝过一些苦头,也见过别人吃过的、大量的种种苦头。有的是人为的,有的不是人为的。我深知,人间还没那么好,这些苦头,还将一直吃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少吃,或者不吃,这是人间共同期待实现的愿望。
然而,已有的经历,作为个人,我只有将这些苦头,当成养育我灵魂的,特殊的必备食物。要知道,也正是它们的喂养,才使我得到了真正的成长。它们无声的磨砺,使我看见了自己的灵魂,在卑微幽冷的大地上,是如何地悲悯、哀怜着与自己既没有关系,也没有等差的生命。
我仿佛为了文学创作而生。我的语言表达欲望,以它想要达到的质与量,与日俱增地强烈起来。这种欲望,使我十分不安,使我的灵魂因为琐杂的工作生活相纠缠,而几近疯狂。
然而,我只要一用力构想、书写,就会有两个大的问题产生:来自工作生活场域内的、不可逃避的更大的反作用力,给我施加压力;两种力互相一较劲,我创作出的东西,就不像个东西了——太过于用力,就会陷入不适宜的矫揉造作,而这恰好也是创作的忌讳之一。我不得不在呻吟中,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有趣的怪人”(我一位大四学生给我的评价)
对生活本身,我并没有更多其他奢望。活着,于我是一个无边无际的事:怎样的享受,到头来都是个屁;不做减法到底,精神状态又如何保持纯粹的单一?
是的,唯有不断创作,与现实合作,将内心几乎要烧化了我的火热表达出来。人说中年“谈爱已晚,谈死尚早”,还能做什么?干活,干自己喜欢干、能干的活,去接近最为原始的那个“我”。
在这个最好干事的年纪,纵有再多艰难险阻,也给自己打个气:无需保留太多陈杂想法,坚守着少时的痴心妄想吧——做一个有传世作品的作者(这里,暂时不说作家,因为作家这个词语,其实别扭,无非是为了给职业归类,标明一个主要从事的活,而生出的一个词语)。
路漫漫
我认为,一个合格的“作者”,及其创作出的文本,要具备最起码的三个主要特征:
一是底色与音质。应具备应有的悲悯情怀,为弱者发声,既能进得阳光,又能入得幽暗,纵然活在阴暗里,也应当始终屏除喧嚣,而手持烛火、心有光亮,保持低沉朴质。
二是思维和意境。需开阔驰骋,像惠风,像流水,像春临大地时,地底不可抗拒的只属于造物主恩赐给规律的力量。作为写作者,应谨记,不受尘俗约束,谢绝过分哼哼唧唧、遮遮掩掩的,意淫出来的所谓温馨。
三是美与力。所创作的文本,需作为美的范本、力的集合体,不但要因柔贴而致美,同时,也要具备力透浑浊的刚强与深沉,不为讨好“传统“,迎合”读者”而作。我们应当清楚,文学创作的功能,是通过反向的力量,来调谐这个不完美的人间。
农历的2019年是猪年。一地鸡毛,在今年大概要称作一地猪毛,才对。但是,猪毕竟又不像鸡那样,能够“抖”得起来,更何况,猪毛不是用来装饰的,要掉也没那么多毛能掉得下来。再说,无论是鸡,还是猪,究其实,都是冥冥之中,被命运观望的活物。它们与其他事物,又都在互相观望,期待着彼此改良。最好,是在付出成本尽可能降到最低的情况下,实现所期望的改良。
另,所谓“传世作品”,其实也如同倚在门框上大言不惭的那个小女孩一样发出的惊人说辞,到底无非,是为了自我激励,拨清自己长期耽迷的现实,调匀自己的力量,而在河西之地,行走得更好一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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