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天幕被黑暗覆盖,忽如其来的闪电将黑夜撕裂成了两半,闪电带来片刻的光亮,后又疏忽不见。一颗颗硕大的雨珠狠狠砸下,落入雨水聚成的水滩。
冰冷的水和着泥浸入莫栖梧的鞋,刺骨的寒冷从脚底传来,随后是全身的冷意在蔓延。
然而,这样的寒冷与她此刻的心相比,不值一提。
莫栖梧紧紧抱着手中的木匣,快步赶往附近的破庙,尽力不让木匣淋到雨。
“嘭”破庙的门被猛的推开,莫栖梧奔进庙里,喘着粗气,在破庙中央停下脚步。很快,她的脚边就积了一圈水滩,身后是一串水迹。
莫栖梧进门就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进入破庙的人,这让她有种侵占的罪恶感,即便这座废弃的庙不属于任何人所有。但此刻,她更希望一个人呆着,和手里的木匣说说话,准确的来说是和白离说说话,那个她十几年的人生中唯一的朋友。
没错,白离在木匣里。原本她应该活生生地站在莫栖梧面前,脸上带着一贯的笑,肆无忌惮的笑。可她现在却在那个冰冷的木匣里,化成了灰烬。
好像在做梦一样,莫栖梧希望这是一场梦,可阵阵抽疼的内心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快要喘不过气来,这样的窒息感时刻提醒着莫栖梧——那不是梦,那是事实。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莫栖梧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原来面对死亡是这样的感受——这样痛彻心扉的感受,好像心被掏出了一块。
生命的逝去从莫栖梧记事起几乎不断在发生,而如今它终于发生在自己挚友的身上。
在死神面前,我们不堪一击。
“姑娘,过来烤烤火吧,你衣服都湿透了,会着凉的。”陌生的声音响起,将莫栖梧从沉痛中拉回现实。
莫栖梧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向火堆走去,燃烧的火焰刺痛了她的眼睛,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红肿的眼皮,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坐下来。莫栖梧知道这样做很没有礼貌,但现在的她实在分不出精力去敷衍一个陌生人,好在身旁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无礼举动而责怪她。
长时间的奔跑和悲痛的心情蚕食着莫栖梧的最后一点力气。她抱着木匣看着眼前的火焰逐渐变成一团黄色的光圈,再由光圈变成一条黄线,最后,黑暗降临。
她太累了,不得不睡,在一个陌生人的身边。这在她十几年的江湖生涯中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样没有防备,这样不知警惕,可是怎么办呢?悲伤太浓烈了,浓烈到她渴望入梦。
头顶的太阳毫无征兆地被倾压而来的层层乌云所遮蔽,阳光顷刻被截断。一滴雨落在了尹泽的脸上,凉凉的,接着是两滴,逐渐越来越多。
尹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遇上大雨,好在前面有一座破庙供他避雨。在庙里他幸运地找到了一些干燥的木柴,凭借平日的生存技能,他很快生起了火,火星从火苗里窜出来,四溅开去,滚到地面上,渐渐暗淡。火堆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庙外的雨越下越大,残破的屋顶上不时有雨水落下,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炙热的火堆烘烤着尹祈淋湿的衣服,水不断蒸发,仿佛能看到淡淡的白雾升腾而起,衣服很快被烘干了。
尹泽无聊地看着眼前随风窜动火苗,等待着雨的离开,却不想,雨没下完,倒是等来了另一个人。
残破的木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闯了进来,是一个女人,看起来疲惫不堪,这从她那双红肿且半睁着的眼睛就可以判断出来,被雨水淋湿的头发紧紧贴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被分成了一缕一缕。尹泽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即便她刻意压制着,那浓郁的悲痛却仿佛是一口古井里的水,深不见底。不过,最奇怪的是她手里一直紧紧抱着一个木匣,别人或许看不出木匣里装的是什么,可尹泽却一眼识破。
那是骨灰,而且是一个女人的。
并不是尹泽有未卜先知的神能,而是因为他是江湖中玄弈派青冥门的二弟子。
玄弈门是江湖中的一个暗中势力,专门致力于冥界与人间的交界之事,被江湖上称为“最接近鬼魂的门派”。这世间能插手鬼神之事的也只有玄弈派中的人,加入玄弈派的人体内都有鬼穴,而鬼穴的觉醒程度直接决定了你在门派中的地位。而且,玄弈门有门规,门派中人外出时绝对不能透露门派的任何信息,因此门内弟子皆以江湖郎中或道士之类的身份示人。门派中有三大派系,分别是归光门,绝煞门,青冥门。相传,拥有鬼穴之人命运坎坷,这也给了那些人加入门派的契机。对于身负鬼穴的人来说,入玄弈派才是正道,否则此生无法善终。
而尹泽与其他同门人不同,他一出生就在玄弈派中,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自己来自何方,只有一个师父将他拉扯大。一开始,师父并未检测出他的鬼穴,可在八岁那年,偶然间发现自己凭空出了一个鬼穴,可把尹泽的师父高兴坏了,说他终于能堂堂正正算是玄弈派的一员了。后来,他也加入了门派的修炼。在十六岁那年他学成出山,外出闯荡。在青冥门,门内弟子有两个选择,一是呆在门派里处理门派事务,另一个便是外出历练。尹泽生性不受拘束,自然果断选择了后者。
莫栖梧刚开始进入破庙的时候,尹泽并不想打扰她,因为他知道所有人碰上生离死别这样的事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那离世之人看上去对她很重要。但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尹泽不自觉地起了恻隐之心。这样的心思一旦萌生,便如决堤的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尹泽从不会安慰别人,而且现在对眼前之人来说安慰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在心底里想要做些什么,至少可以分散她的注意,让她短暂地离开悲痛也是好的。
尹泽看着眼前之人的背影,手里不断抚摸着从身旁拾起的一根木柴,感受着木柴上粗糙的纹理,踌躇了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邀请她到火堆旁烤烤火。
他看到她愣了一下,凝视着木匣的眼睛慢慢抬起,转过身来茫然地看着他,映入眼帘的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圈红肿,而她脸上残留的水迹也不知道到底是泪痕还是雨痕。
尹泽看着她的反应,以为她没有听见,想再说一遍,正当他想开口,眼前之人慢慢走了过来,与其说是走,其实是挪,沉重的步伐减慢了她的速度。她挪到了火堆旁,慢慢坐了下来,没有看尹泽的眼睛。尹泽觉得她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与自己的交流。
破庙里一片寂静,除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就只有庙外的雨声了。
不知不觉中,时间流逝,似沙漏中不断流逝的沙,让人不易察觉。不知何时,在尹泽再次看向她的时候,这个奇怪的人睡着了,像一只小羔羊,和方才一样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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