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作者: 秃秃发少女 | 来源:发表于2017-11-28 10:22 被阅读0次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断章》

诗人暗恋的女子名叫张充和。

如果你没有听说过她,那么你一定听说过她的一位姊妹,张兆和,作家沈从文的妻子。

张充和,合肥四姐妹之一,她们都是旧时标准的大家闺秀,出身名门,德才兼备。对于合肥四姐妹,叶圣陶说过“九如巷张家的四个女孩,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足以见得她们当时的盛名。

        张充和从小长于书香门第,深受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长大后也成一代才女。章士钊把她誉为当代蔡文姬;而戏剧家焦菊隐称她为当代李清照。

      有人说卞之琳对张充和不是暗恋,但我私下以为,当他写这首诗的时候是一个暗恋者的心理去写的。

        只是和许多暗恋的故事一样,他暗恋的充和先生并不爱他。

        张充和,她最终嫁了一位德裔美国人傅汉思,他学识渊博,学贯中西,是位名副其实的汉学家。

他们的结合堪称“中西合璧”,他们婚后便移居美国,一生幸福安逸。

所以我们的诗人注定要失恋了。

暗恋

好了,言归正传,我要说的并不是卞之琳,而是另外一位意大利的诗人。

他是文艺复兴的先驱,他被称为“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他的名字是阿利盖利·但丁。

准确的说,是他和一位名叫Beatrice的女子的故事。

Beatrice是一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但丁在第一次遇到她时,便对她一见钟情,尽管他当时,年仅九岁,他在《新生》中这样写到:

我心灵中光彩照人的女郎首次出现在我的眼前,许多不知道她名字的人,都叫她Beatrice,自从她来到这世上,星空已向东方运行了一度的十二分之一,所以他在我面前出现时,大约刚到九岁,而我在见到她时则刚满九岁了。她在我面前露脸时,穿得是一件十分高雅的朱红色衣服,落落大方,衣袋与别的装束与她小小年纪十分相称。说真的,在那一瞬间,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生命的精灵开始激烈地震颤,连身上最小的脉管也可怕地悸动起来,它抖抖索索地说了这些话:Ecce Deus fortior me, qui veniens dominabitur mihi.

但丁写《新生》的时间,大约是Beatrice逝世之后,多年之后,他仍能描绘得出她初见时她的装扮,她的身姿仪态。而且读这段话的时候,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内心的战栗,对Beatrice真诚的爱意,感受到Beatrice对他的致命吸引力。

《新生》中有一首诗在意大利流转很广,诗名叫《Tanto gentile e tanto onesta pare》,它的中文翻译是:

  我的女郎向别人致意时

  是多么温存,多么谦逊

  每人舌头颤栗而不敢出声

  眼睛也不敢向她正视

  她经过时听到赞美之词

  整个人风采谦逊而又温文

  仿佛是自天而降的精灵

  对瞅她的人,她显出欢悦的神情

  她的眼睛将甜蜜传到别人心里

  而没有体验的人什么也不懂

  看来从她的脸容之中,移动

  一个精灵,温柔而充满绵绵情意

  “赞美吧”,对着灵魂这样说

这首诗主要从Beatrice的谦逊从容的神态与旁观者(或者是诗人自己)见到她时的反应写起。她谦逊温文,高贵优雅,具备一切女子该有的美德,简直是个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人了,或者说,在诗人眼里,她已经不仅是一个人,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精灵,是美的化身。

当诗人但丁见到她时,他已经是舌头颤栗得说不出话来,眼睛也不敢与她直视,我们甚至可以想象,诗人的脸一定是红的。于是,在Beatrice的那令人脸红心跳,目眩神迷的美的面前,诗人几乎完全是个羞怯的小孩子。

她是那样美丽,美得让他终身难忘。只是,诗人却并不愿让人知道自己喜欢她,或许是因为羞怯,或许是因为当时中世纪时期的社会环境不允许。

记得他在《新生》中写过一件事,讲的是他和Beatrice一起去教堂做祷告,当然当时的教堂还有其他人,Beatrice坐在诗人的前面,他们中间隔着许多人,诗人一直在后面偷偷窥视着她。

但是他的斜前方的一位女子以为诗人在偷窥自己,便觉得被冒犯了,便瞪了他好几眼。当时在教堂里的其他人也以为但丁在偷窥那位女郎,便都说但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但丁不怒反喜,欢喜自己喜欢Beatrice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

此时的诗人像是怀揣着绝世珍宝,偷偷摸摸地把它藏好,绞尽脑汁地想着不被人发现这个秘密才好。

人们常说“自古红颜多薄命”用这句话来形容Beatrice也是极为合适的。

Beatrice在她24岁时便与世长辞了,诗人惊闻这个噩耗后,简直不能相信,他一便又一遍地确认这个消息,最终得知他的爱人真的已经去世,他便大病一场。

在病中,他曾呼唤过死神,他这样说道:“最亲切的死神啊,向我走来吧,别对我残忍,你既然已是这么个角色,就应当显得温文尔雅!现在向我走来吧,我是多么渴望着你,你该看出,我已披上了你的颜色。”

我想当时的诗人一定是充满了绝望,绝望到想到死也要随Beatrice一同去死,他在病愈后,心情也一度很沉痛,看着一如往昔热闹繁华的佛罗伦萨,他却说“Quomodo sedet sola civitas plena populo! facta est quasi viduadomina gentium”(往昔住满居民的城市,今日何等孤凄凉!)

由此可见诗人当时的悲痛,Beatrice的一生只有短暂的24年,而当时的诗人爱了他15年,不,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了24年。

诗人在《神曲》中叙述道“在人生旅程的中途(35岁)”,发现自己迷失道路在森林里彷徨,刚开始登山,就被三只野兽(豹、狮、狼分别代表淫欲、骄傲、贪婪)挡住去路,在危急时刻,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受Beatrice的嘱托,前来搭救但丁。在后来诗人游历天堂时,Beatrice更是他的向导。

          但丁是在Beatrice死后的第二年结的婚,也是在婚后开始表现政治才能,而《神曲》就是他遭受政治打击,被逐出佛罗伦萨后,游历意大利时期写成的,可见他的一生从未忘记过Beatrice。

      阿根廷的博尔赫斯说:“Beatrice的永远存在是为了但丁,而但丁的存在却与Beatrice无关。”

  Beatrice对于诗人来说,不仅仅是一个世间随处可见的女子;也不只是他曾经暗恋过的女子。

她是美,是他的信仰,是他在遭受政治倾轧,被逐出佛罗伦萨后,他与故乡之间最深的羁绊,是他漂泊不定的灵魂深处最温暖的慰藉,是他对抗世间一切丑恶的勇气。

        Beatrice永远存在于但丁的心中,成为他的灵感源泉,而但丁对于Beatrice的爱,始终处于暗恋的阶段,直到Beatrice逝世,她都不知道,世界上曾有那么一个人,那样地暗恋着她。

    所以,一如博尔赫斯所说,Beatrice的永远存在是为了但丁,而但丁的存在与Beatrice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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