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过去了,120回的《红楼梦》只读完四分之一。原计划三个月完成的小说,如今看来至少得花大半年时间。
是什么让我读得如此之慢?我想,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开始关注细节。比如说:用词。
《红楼梦》里用词非常精妙,常常是一个动词就把整个场景带活了。
印象深的有贾政揍儿子一段。
那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
我们一般说拿东西、拿大棍这个可以理解,但宝玉是个人,而且是贾政的亲儿子,这里竟然用了拿字。
拿宝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一连三个拿字,表现出此刻贾政已经气得不行,他对宝玉无比绝望,只等自己亲自动手将其打死了。
(贾政)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什么是盖?笼罩、覆盖。有句成语叫“劈头盖脸”,这个盖字是形容来势凶猛。
贾政有多恨宝玉,我们看以下的动作,踢开小厮,夺过板子,别人替他打已经无法泄愤了,所以他咬着牙,对着宝贝儿子盖了三四十下。
我们不妨想象一下,一个成年男人,拿着大棍对着十四岁的小孩狠命打了三四十下,这完全不是对儿子,而是面对敌人用索命的手段。
红楼里还有个场景也让我记忆犹新。贾琏同老婆凤姐吃饭,听到贾政传他,王熙凤猜出是分派小和尚的事情,于是要求丈夫听她安排。
贾琏笑道:“我不知道,你有本事你说去。”凤姐听了,把头一梗,把筷子一放,腮上似笑不笑的瞅着贾琏道:“你当真的,是玩话?”
梗,肌肉绷紧,挺直也。一般人做出这个身体僵硬的动作,代表着反抗,生气。
当代中国女性家庭地位高,老婆脖子一梗,那就是要发飙。曹公在这里生动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了王熙凤的威严霸道,更凸显了她泼辣的个性特点。
红楼里还有许许多多有趣的用词,比如袭人说贾宝玉脾气古怪,用了“牛心左性”;宁国府总管来升骂王熙凤:“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贵妇王夫人和乖儿子宝玉互动时,也有粗俗的市井之语,王夫人骂宝玉:“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
为什么红楼梦好看?因为语言生动、用词精妙,每一个段落都有许多值得回味的好词好句,能让人体会到汉语文化之美。即使现在读来,红楼文字中仍旧有着活泼的烟火气,有着长久的文学生命力,让人回味无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