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何大顺说:“战叔,那你顺大路追,我从抄道儿撵。”
“得,你少啰嗦!”战老大推测鲍廷发走抄道儿的面儿大,身子一转扭,闪上了林子里的抄道儿,还回头叮咛了何大顺一句:“你小子这回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儿!”
何大顺还没动窝儿,战老大的身影就消融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战老大个子虽矮腿也短,步子可挺快,他不管荆针草刺倒木树枝,一头激怒了的猛熊似地飞跑着,翻过山坡,过雪瓮,顺着棒棰河谷西下,大约再有四五里的光景就是棒棰川镇北渡口了,他在黑蒙蒙中听见前边有人惨叫了一声。战老大一个高个跳起来,嗷地一声扑向前去,只见一个人倒在封冻的河面上。他低头贴近脸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鲍廷发!
他叫了两声大哥,鲍廷发却没有回应。战老大正要站起身来察看究竟时,只觉得有两个冰凉的东西钻进心窝儿,他一头栽倒在鲍廷发身上……
风雪还在怒号着。
何大顺顺大路打镇北渡口那边弯过来时,鲍廷发和战老大都躺在血泊里。他不顾会不会有人暗算,把这个背一程放下,又去背另一个,来来去去,一直折腾到天发白,才到了离河边铁匠炉二里地的地方,他没有好声地喊起来,把小铁匠王建来喊来了,两人这才一人背一个,背到新十字,进了正在筹建的林业局医院。
这会儿,街上还空荡荡的,只有那个卖烤地瓜的,也不看天气如何,又架上了烤炉。
老医生李建玺仔细地诊看鲍廷发和战老大的伤情,直皱眉头。何大顺和王建来直追问要紧不要紧,老先生回说:“鲍廷发同志这伤,伤在筋骨皮肉,总归好办。老战同志的伤,却伤在脏器上,又流血过多……又怕引起并发症。二位快帮帮忙,把县里的大夫请过来,好一块儿想办法。还有,要报告政府和林业局。还有,要烧暖两间病房,两位病人得分别护理。”
于是,王建来和何大顺就奔忙开了。
没出一袋烟工夫,全镇就把这事儿传开了。因暴风雪和进山人给镇上人带来的恐惶不安,转移到对鲍廷发和战老大性命的关注上。这夹当,何大顺跑到县政府要报告情况,他意外地看到于永年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县政府东厢房的门框上。何大顺问了刘金豆,知是巡逻的民兵在天源后门外的小树林里遇上了他,从他身上搜出了无声手枪,就把他逮了起来……
于是,于永年被捕的消息也转眼传遍了全镇;五福号的姜喜兴和姜菊香父女俩立时慌了神。
县政府得到何大顺提供的情况,马上派人去监视天源的看门人钟棠;然而钟棠已经无影无踪了;张天源也心惊肉跳了,除了民主改革那阵子,他没像这会儿这样流过虚汗。
棒棰川的街谈巷议,顿时有如滚水的锅,一劲翻腾着。刚刚筹建的林业局医院门口,聚了好些人,天福楼里又添了谈不休的话题,超过了何二顺伤腿时那个阵势。
一个时辰以后,鲍廷发醒来了,能吃能喝,叫人放了心。第二天下晌,战老大景况好了些,脉相也见平稳,但还是昏迷不醒。纵然不能叫人放心,也算是可以少许舒口气。人们暗暗赞颂李老先生对病人用心良苦,调治得法儿。
这时,与日俱烈的暴风雪,把人们的注意重心又引到进山踏查的人们身上。开头,人们光是惦挂进山踏查的人们;后首,把进山营救的人们也惦挂起来。
严尚清领着人从四面向山里搜寻。一时,也摸不准进山踏查的人到底会在哪块儿。结果,四天多,还不见踪影,不能不叫他心火猛增,他眼红、嘴唇裂、嗓子也哑了,打着手势分派人们在暴风雪施虐逞威的林子里寻找背风处生火歇息。
进山踏查的人们这会儿也是刚从雪瓮里挣扎出来,来到了一面绝壁下的背风处。他们在山里过了九天日子,在暴风雪里搏斗了四天,总算找到了这么个地方能伸伸腿了。
訇然一声,对面石崖上堆积的冰雪黑压压地崩塌下来,几乎将他们这伙人堵死在这个背风的凹兜里。
“必须派人出去联络,打开一条生路!"兰文涛怎么也沉不住气了,眼前的处境和低气压给他带来的心动过速,使他四肢发木,嘴唇直哆嗦,顾不得推敲说话的词句。
“我们离死神还很遥远,局长同志!当年我在祁连山区和白龙江两岸考察,遇到的暴风雪和雪崩比这严重得多!我们还有吃的,还有引火用品……”说话的是许鼎,此刻他居然没有颓丧,反而精神头十足。人说好战士听见枪声壮神威,体育家上了赛场眼睛分外亮,全和自己的追求相关。许鼎对眼前的际遇欣欣然而无所惧,也许是职业个性罢。
兰文涛听了许鼎的话,怎么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质问道:“许鼎,请问,你有什么权力这么说话?”
“我……”许鼎像一名罪囚,被人家勒紧了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吐不出话来。
“要为全体进山踏查的人员安全着想!”兰文涛怒气冲冲,“雪崩和暴风雪已经围困我们四天多,枪也打过不知多少回了,鲍冲同志带的信鸽也放出去了,不见有人来营救,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再这么挺三天,大家全完蛋!我身上担着各位的性命!”说到这里,他咬紧了牙根,借以发泄什么似地恶狠狠地问,“你许鼎许鉴石大概不会因之高兴吧?”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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