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师有点拽,虽然离我有点远,拿着本书像是在讲课,但眼睛老是一瞥一瞥的,像是萝卜地里那个满脸皱纹的婆婆。
哦,对了,好久没有去萝卜地里了,不知道婆婆怎么样了。上次去偷萝卜,被她了个正着。不过,婆婆居然不骂我,还说萝卜好吃,让我再带几个去,真是个好婆婆。
其实萝卜有什么好吃的,不仅不甜,还涩涩的,哪有我的棒棒糖来的带劲。
一想到我的棒棒糖,早上来学校时还有吃剩下的。一开始大大的像个汤圆,我一路舔啊舔啊,快到校的时候,只有小指头那么点了。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是对糖这个东西除外,哪怕只有芝麻那么点大,我也是要甜甜地舔一回了。这吃了差不多的棒棒糖,像个珍珠一样,扔掉了多可惜啊,但又不能被老师看见,于是我用纸包着放在书包里。
现在……啊呀……好想舔一舔……
我抬着看了看老师,他正津津有味地讲着题呢,我眯起眼睛来看着她,心时想着:哎呀,我亲爱的老师啊,嘴巴是用来吃糖的,你怎么老是叨叨叨地不完啊。
我也不知道老师在讲哪一题了,反正听也听不懂,讲再好的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特别可惜这美好的时光,随便抬眼看看窗外,蓝天,白云,小鸟正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叽叽喳喳地,说不定还吃着好吃的东西。
但老爸拿着竹棒教育过我,上课要专心听讲,要听老师的话。
我想我是认真的,上课时老师吼着对我说“坐好”,我就乖乖地坐好了。我也是专心听讲的,只是听不懂,我告诉自己,听不懂也要装着在听,不然老师告诉爸爸,回家,那屁股又要开花了。
哎,这样装模作样的听,真是太难受了。
唐小虎啊唐小虎,你不吃点糖,怎么称得上是“小虎”呢?
我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老师,一只手已经慢慢地伸进了书包里,摸索着,摸索着……
没事的,老师哪有功夫来瞧我啊,她跟那些好孩子一问一答的多开心啊。你看她眼角的皱纹,都笑出战壕来了。没事的,我只是吃颗糖而已,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吃糖的?小虎啊小虎,要成为一只大老虎,就要勇敢一点。
糖呢?糖呢?我继续摸索着,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摸不着我的糖。这家伙,难道还会跑啊,难道它也不喜欢上课,跑出去玩了?不可能,我明明放在书包最里面的内衬袋里的,怎么可能没有呢?难道还会化了不成?也不会啊,化了也得粘乎乎的。一定在的,我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一定还在的,你闻闻,还有甜丝丝的香味呢,怎么可能没有呢?
看来用一只手摸来摸去是摸不到的。我看看老师,没事,她老人家还是这么专注,我只是要吃我的糖,不会影响她上课的。
我再看看周围,要命的,只有旁边周洋洋这家伙好像在看着我,其他同学都瞻仰着老师,好像老师的脸上沾满了糖水一样。这些家伙,学习哪里比我好,不也就是想吃糖吗?
我想吃糖怎么了?没事的,我把书包拉出来,张开,把全部的眼神都从老师那里拉回来,钻进书包,一手拉着一手找:“糖呢?糖呢?糖呢?”
“唐小虎?”
“没有了!”
同学们都哈哈哈地笑起来,我茫然地看看他们,心里想着:难道,他们吃了我的糖?
“你居然在上课的时候吃糖?”皱纹老师拧起额头三道皱纹,两眼对着我,像是齐天大圣跳出了炼丹炉,啊哟喂,那两道金光射出来,吓得我直哆嗦。
“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我真没有!”我连说几个没有,就差跪下来求饶了。
“没有你说什么糖糖糖?没有你两个手在书包里翻什么?没有你那么紧张做什么?”皱纹老师连说三个没有,我人一抖,手一松,书包“叭”地一声掉在地上。皱纹老师好像说我“紧张”了,我没有啊,哪里“紧张”了,书包太重了掉地上了而已,我不紧张。
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皱纹老师,好像可以用眼睛顶住她不让他过来一样。
我想她马上要朝我走过来了,然后用她刚才讲得津津有味的书本,朝我这个笨脑袋上“嘟嘟嘟”三下。
这时,我又想到了美猴王漂洋过海去菩提祖师那里学本事的情景,也是“嘟嘟嘟”敲了三下,就学了七十二变化。我想,要是这样那也是挺好的,至少有了变化,我可以变出许多糖来吃,再也不用找那颗可恶的棒棒糖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棒棒糖……”啊呀,我怎么说了“棒棒糖”,我还没想好呢,皱纹老师已经在我面前了。
“拿出来!”
“啊……”
“啊什么啊,上课不听,吃棒棒糖,看你老实,拿出来就好。”
“我……我找不到了?”
我也想拿出来,可是我也找不到了。我看看皱纹老师,她两手叉在胸前,右手上那本可怕的书本一上一下的甩着,看上去好得意的样子。这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同学私底下偷偷地笑声,这帮家伙,就喜欢在别人落难的时候笑人家,太不厚道。
“哎呦,又不老实了,要不老师帮你找找?”
我时刻准备着,为防止“嘟嘟嘟”三下而奋斗。皱纹老师那本书好像又甩了两下,我怕它突然之间耍到我的头顶,死死地盯着它,随时做好了躲避的准备。
“你干什么呢?”突然之间,皱纹老师尖锐的嗓子咆哮起来,我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
“好的好的!”
“你这个小虎,书包拿来!”接到皱纹老师指令,我马上弯腰把书包抓起来放桌上。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抗争,凡是皱纹老师的每一条指令,都必须坚决的执行。历史告诉我们,指令不执行,小虎变壁虎。壁虎还能断尾巴,小虎回家打屁股。
皱纹老师仔细搜索着。
这个时候,我倒是轻松了一些,趁老师没注意,偷偷地扫视了一下同学们。
周洋洋,这家伙,一直偷偷地笑个不停,瘦不拉叽的小混蛋,口水滴滴的馋嘴巴,平时还向我要糖吃,现在看我落难,居然笑得那么开心。哎,人心难测啊。
沈世杰,装模作样的,现在老师又不讲课了,还拿着一本书显摆,不就是跟我一样的学渣。恨,简直就是学渣渣。
哎,这个皱纹老师,今天怎么那么墨迹,不就一颗糖嘛。
不对,不就一点点糖嘛。不对,嘿嘿,书包里没有糖。看你怎么找,找不到,那就是你的错罗。老师也会错,老师也会错哈。哈哈哈,上天保佑,天助我也。
“糖在哪里?”皱纹老师直起身子,命令着问。
我连忙抬头,立正,心里一边乐着,一边像电视里的犯人报告警察一样,正儿八经地回答:
“老师,我没有糖!”
说完,我眼睛一瞥,哈哈,好可怜的皱纹老师,她老人家眉头锁得紧紧的,这下冤枉人了吧,心里不好受了吧,同学面前尴尬了吧,不好意思了吧……
“老师,地上有颗棒棒糖!”
啊……
“我的糖,老师,我的糖,谁把我的糖扔地上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边哭叫着,一边冲上去蹲下去拼命地拿起我的糖。
“你干什么?上课吃糖还有理啊!……”皱纹老师两手叉腰,摆开架式骂了起来。可是,我完全没有听见,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了,我呜呜地哭了起来,完全沉浸在没了糖的悲痛之中。
此时此刻,我感觉教室好安静好安静,皱纹老师的嘴不停的一上一下;同学们像是受到了惊吓,一动不动傻乎乎地看着我们;我就哭着,看着,看着,哭着。
……
“走吧……去办公室……把你父母叫来……!”
恍惚之中,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到了我的父母。
“把你的父母叫来!”
是的,我的“父母”,我爸爸在造在房子,每天乌漆嘛黑的回家,那时我已经睡了。我睁开眼睛,偷偷地看着,他乌漆嘛黑的脸在乌漆嘛黑的厨房里吃饭。
我家太小了,租的是沈洁家的房子。沈沪家可大了,我们家租的窝跟他们家住的房子,就像是棒棒糖上的一颗灰尘,可以忽略不计。有时候我想明白了,为什么沈洁可以当班长,而我没有一次考试及格过,就是因为他家房子大,可以吃很多糖,所以他那么聪明。
爸爸说妈妈去外地赚大钱去了,等他也赚到了大钱,就带我和妈妈一起去住。
爸爸最关心我的成绩了,每次考试不及格,他都像是受了重大打击一样,在窗口不声不响的站半天;但是其实爸爸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就这样一动不动、闷声闷气地站着,好像电视中的大师在练气功。
我知道爸爸希望我考出好成绩,因为每次爸爸练完气功,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来,蹲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哄着我说:
“给,小虎,吃了棒棒糖,成绩就棒棒棒。小虎要有信心,小虎要加油,小虎要做只大老虎!"说完,还要把我整个搂住抱抱我,好像我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一样。
哎,真不知道爸爸怎么想的,皱纹老师说了,我考得这么差,要是她是我妈妈,一定要扒下我的裤子好好的教育教育。幸好,我的妈妈不在身边,只有一个婆婆妈妈的老爸。
什么大老虎啊?小虎就是小虎,棒棒糖就是棒棒糖,考不出就是考不出。这个婆婆妈妈的老爸,小时候的数学成绩一定也是最差的,我每次上数学课,看着那满脸皱纹的皱纹老师,一句都听不懂。
不过,棒棒糖真的是很好吃,滑滑的,甜甜的,香香的,那味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沈沪,去把你们班主任叫来!”
我还沉浸在棒棒糖的回忆中,忽然又一声严厉的尖叫穿过我的耳朵,那沈洁,我们的班长,伟大的数学课代表,突然站了起来,她像是被按了按钮一样,马尾辫一甩一甩的,笃笃笃地往外跑了。
等到沈洁回来的时候,她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四眼哥哥,我们的班主任汪老师。
一见到汪老师,我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低头寻找皱纹老师脚尖的棒棒糖,哎,我可怜的棒棒糖,不知道是被皱纹老师踢走了还是被哪个小坏蛋捡了,居然找不到了。
我叹了口气,棒棒糖是绝对吃不了了,但是幸好四眼哥哥来了,不出意外,教室里会跟往常一样,四眼哥哥会板着脸孔勾一勾手指,招呼我出去;皱纹老师会继续上课,背后还会传来一句训话:
“你们谁要跟着去,现在可以站出来……”
然后教室里死一般的安静,我暗暗庆幸,有时候差点笑出来,逃出地狱,迎接光明。
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四眼哥哥搭着我的肩膀,故作正经地说:“你这样,我也帮不了你哦!”我心里想,四眼哥哥啊,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要不是你救我,我还在一阵骂声中遨游幻虚仙境呢。
四眼哥哥应该是新来的老师,年轻,帅气,他给我们上语文课,风趣,幽默。他从来不是扭着脸孔的,有时候还有些“油腔滑调”,惹得我们屁股都坐不住,老是站起来和他理论。每当我们哪一个犯了错误时,他总会说这么一句:
“你这样,我也帮不了你哦!”然后就是一阵深思,感觉像是给我们一些反思的时间一样。不过,每次沉思着、沉思着,我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紧接着,四眼哥哥也“噗嗤”一声的笑出声来,然后说:
“那你说,看我能怎么帮你?”
我说,要是我知道能怎么做,早就是老师眼里的优秀学生了。四眼哥哥点点头,又开始劝我上课要听牢,不会做的题要问老师,不要跟老师顶嘴,老师批评你那是为了你好……
哎,每次跟着四眼哥哥到办公室,他总能唠唠叨叨地蹦出许多“金玉良言”来,劝你改邪归正。可我就是扶不起的烂泥,一直都改不了。我真不知道这个哥哥脑子里怎么想的,年纪轻轻的,怎么比皱纹老师还会唠叨。不过,他跟皱纹老师又有天壤之别,他总是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从来不会凶神恶煞,吼啊甩啊什么的,说着说着,还能拍拍你的肩,摸摸你的头,像是我抚摸我家的小狗一样,让我感觉非常舒服。
所以总得来说呢,我是非常喜欢这位四眼哥哥的,见到他,就像见到了我的亲哥哥一样。我的语文也不错,虽然考不到优秀,但是考个六七十分,还是手到擒来的。
四眼哥哥对我的成绩也很满意,记得有一次,同学们考得都非常好,只有我考了刚刚及格,我已经做好了接受四眼哥哥“再教育”的准备。但是,考完试分发试卷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发飙,说:
“唐小虎,60分,没有不及格,争气争气,下次加油!”
同学们也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要知道,数学考个位数的我,语文能考60分,当然是“争气争气”的啦,这两项对比,那是无上的光荣。这说明什么,嘿嘿,这说明,老师教得好呗。
从那以后我的语文成绩从来没有低于60分的,能得到这位年轻帅小伙的表扬,一直是我唐小虎努力奋斗的动力。哈哈,我是个小孩子嘛,是一只小老虎嘛,小小的我,当然喜欢听表扬啦……
“嬉皮笑脸的,又在想什么呢?”啊哟,四眼哥哥提醒我,这个时候正是“再教育”的时候,我这个鸽子一样的脑子,老是咕咕几下飞出去,一不注意,又在胡思乱想了。
“那就表扬表扬我吧!”我脱口而出。
“啊,这还值得表扬?”四眼哥哥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呵呵地冷笑了一阵。
“哎,别笑我了,我呢确实没有什么可表扬的,但是我呢也确实想要得到表扬。你就给我一点吧!”
“哈哈,好啊,你这实事求是的样子,就凭这一点,就值得表扬。不过,周老师那里,你也得好好的表现啊。”四眼哥哥说的“周老师”,就是我们的“皱纹老师”。
我点点头,能得到四眼哥哥的认同,我的思维立马活跃起来,双手一抱拳,像古装片里的英雄一样,说:
“感谢兄长,我一定不负兄长的教诲!”
四眼哥哥一拍我的脑袋,笑着说:
“走吧,去办公室立站!”
“驾……嘟嘟嘟……”
听到四眼老师一声令下,我习惯性的叫了一声“驾”,然后拍了一下屁股,做出骏马飞驰的动作,朝着办公室汪老师的桌子跑过去了。
通常受到批评,我得先去办公室立站,等候老师处理。
大家都觉得老师办公室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包括皱纹老师。她坐在四眼哥哥对面,每次在办公室看到我,都会笑嘻嘻地奶声奶气地说:“哎呦,我们的小老虎又来当人民卫士了。”
每次我听到这一句话,就会立马站得笔挺笔挺的,像那阅兵仪式里的解放军。有时候我觉得,当解放军也不难啊,整个办公室,就我站得最直了。
不过,我也知道,皱纹老师一定不是在表扬我。你看,沈洁是数学课代表,班长,好孩子,优秀学生,全班的偶像,四眼哥哥最得力的助手(四眼哥哥老说,你们啊,应该像沈洁学习学习),但她对沈洁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也从来没见她对沈洁笑过,在办公室,总是说:
“沈洁,把作业本收上来。”
“沈洁,去把洋洋叫来。”
“沈洁,这些同学去订正。”
“沈洁,这个发下去。”
……
每次沈洁来办公室,我就像看到一个机器人一样,看着她低着头倏地进来了,又看着她马尾辫子一甩一甩的出去了。而皱纹老师,坐在位置上连头都不抬一抬,一动也没有动。
所以呢,皱纹老师的笑,绝对不是表扬。但我太喜老师对我笑了,我从来没见她在教室里对我笑过,所以,这办公室里一笑,已是可以用那个叫“倾国倾城”的词语来形容的了。可以说,这一笑,完全把我给臣服了,是表扬还是批评都无所谓,我心里感觉舒服就行。
皱纹老师一抬头,我就再次挺一挺胸,我总是能自言自语:解放军要有解放军的样子,我不能让人家小瞧了。
我一进办公室,就在四眼哥哥的位置旁边一米远的墙边立正、站好。这时候老师们都在上课,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已然是我一个人的天下:都是我的,王者荣耀啊。
我开始一个位置一个位置地数过去,这是我经常做的游戏,数一下,头点一下,好像下面都坐着我的子民一样。
“四眼哥哥,嗯好,小伙子不错,坐下;皱纹老师,你好,坐下吧;潘老师,哈哈,好久不见了……”
等到我点到第五位庄老师的时候,四眼哥哥终于到了办公室门口。他一进办公室,看我已经乖乖地站好了,眯一下眼睛,伸出一个大食指,作出一把小手枪的动作,皮笑肉不笑地说:
“小鬼,跑什么跑,站直了,好好反思反思,我还有点事,下课了等周老师来收拾你。”我一听到要让皱纹老师来收拾我,心里一紧张,嘴巴一张,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被搁在了喉咙里一样,说不出来,这个四眼哥哥,居然转身走了。
怎么办?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照常理,如果是皱纹老师亲办的话,那一定会把我的“斑斑劣迹”全都数落一遍:
先从幼儿园开始,幼儿园就开始调皮,嘴巴馋,还拿女孩子糖吃——哎,我都不知道我幼儿是怎么个样子,但这一光辉形象我一天也不想记得;
然后会说一年级时脱了袜子做口算,臭得同桌报告老师的事;还会说三年级的一次数学考试,那时我居然考了个零蛋,说是全校唯一一个零蛋,都惊动了校长了,真是无药可救;
四年级、五年级从此我就不要好了,老师都不放弃,自己不要好,上课不是发呆就是睡觉,都不把老师放在眼里了,太不像话了……;
最后会说:“就算你放弃、你不要好,我周老师不会放弃!像你这种学生,我见得多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你就是抄也要给我抄好,必须给我做好作业,必须给我订正,必须给我……”
当时,皱纹老师离我只有一个手的距离,她一定要我抬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其实我哪里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大好大,但说起话来的时候,会突然挤在一起,一句又一句,随着嘴巴的扭动,整张脸都往中间挤。我想闭上眼睛,但马上听到一句“眼睛睁开”;我想低下头,但马上有一只手,把我下巴抬起;我想向后退一步,但感觉后面的墙壁硬绑绑的,我无处可逃,没有任何退路。
想到这里,天哪,这办公室太小了。我双手一合,举过头顶:“不要下课,不要下课,不要下课!”
“叮铃铃……”一阵惊魂刺耳的铃声催命般的响起。
我一睁开眼睛,突然发现皱纹老师抱着一堆书正面对着我。我一抬头,她那红色的大边框眼镜里透出一道白光,刺得我立刻又低下头。
沈洁就在他右边。我看了一眼沈洁,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好像在准备看一场好戏,真像个小丑。
“你们老师呢?”皱纹老师突然一声吼,我激灵地一抬头,又知趣地低下头。他指的应该是四眼哥哥,我的汪老师。
“我……我不知道,他……他说有事去了。”
我生硬地回答。其实这是我的标准答案,这样的回答已经有很多次了,但每次回答得都好像是颤巍巍的,说不流利。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自己的智商,一样的答案,重复那么多遍了,可老是说不清楚。
“唉,现在的年轻老师太不负责任了。”皱纹老师叹了口气,也像我一样说出一句“标准答案”来。我习惯性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想看看这一次她的表情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我这小心眼又立刻被她发现了,随即听到一阵机关枪似的批评:
“看什么看,什么样的老师,什么样的学生,看你这赖皮一样的态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懒懒散散,随随便便,碌碌无为,屡教不改,不知羞耻……”哎,好家伙,真佩服皱纹老师,居然又一次一口气说出十几个四字词语,要是我能用心学学,把它们记住,有朝一日用在语文课上,四眼哥哥一定会给我竖起大拇指的。
一想到四眼哥哥,我开始怨恨起来:这家伙,每到这种时候,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来帮忙解解围,亏我平时还当他是兄弟,这个兄弟每次都是靠不住。
我这样想着想着,一会儿装出老老实实的样子,一会儿趁皱纹老师不注意,偷眼瞧瞧沈洁。这幅挨批的表情,是久经考验、多次在皱纹老师面前练习并总结的结果,除了我自己,没人会察觉。我是个坏学生,无所谓了,但这大班长学习好好的,这时候也跟着我受罪,除了陪我,听完了皱纹老师的训,过会儿还得去跑腿找四眼哥哥。
皱纹老师越说越气,看着她的皱纹,我真是有点担心。可是她不听我的劝,要是听我的,真想上前劝她一下,别骂了,像我这样的学生骂也没有用。
每当我有这样的想法时,旁边的老师开始劝皱纹老师了,尤其是那个庄老师,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指着我说:
“这种小鬼,没救了,周老师你消消气,随他去吧。”
庄老师的话就像是总结发言,皱纹老师听了,把书往桌子上一放,“哎”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有气没气地跟沈洁说:“你去把你们的汪老师叫来吧,自己的学生自己管。”
看到沈洁“啪啪啪”的出去了,我知道这一切即将快结束了,等沈洁把四眼哥哥叫来,差不多也快下一节课上课了,然后四眼哥哥会故意凶着脸说:
“好好反思反思!现在上课了,好好上课去!”
想着自己美好的时光即将到来,再抬眼偷瞄了一眼皱纹,老师心里乐滋滋的:只要坚持,再困难的时光也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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