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悠悠长

       

人世悠悠长

第一次读到陆游的《钗头凤》，还是十字出头的年纪。那时不懂所谓感情，只是觉得这首词出人意料地好。字字沾血，阙阙无奈。那本书我也记得，是从书摊上淘来的，“《宋词》”两个字斑驳柔顺地躺在模糊的封面上，书页破旧发黄，有一股泥土和岁月的味道。

      心突然柔软下来。

      于是特地买来一个摘抄本，如稚童描红，一撇一划认认真真地抄。

《钗头凤 红酥手》

    宋· 陆游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首词，是我会背的第一首课外词。

      我生性愚钝，理解力一直不够。那时看钗头凤，看的是唐婉和陆游的爱情，深爱却不能在一起，看的是热闹。如今也尝了这风月之事，再看钗头凤，就隐约能看出令人心碎字字泣血，让人不由得碎杯叹息的柔情。

        陆游何等人也，他是心怀天下的志士，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我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会被儿女情长所困扰，他应该是如龙入云霄一般肆意潇洒。但是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他和唐婉分别时，以海棠花为信物，然而当他重归故里，唐婉却已嫁做他人妇。唉，错过便错过了。可是为何又在沈园相遇，二人抬眼，对方便撞进心里，心是颤抖的，嘴上却不露血痕，普通地寒暄，淡然擦肩。最后却望着唐婉的身影，苦笑着举杯，一杯敬东风恶，一杯敬欢情薄。万般思念凝于口却只能化作一杯灼人苦酒，叹一声错，错，错。

      缘分这种东西，滑稽，讽刺。滑的是有情人不成眷属的大稽，讽的是物是人非的肉刺。这沈园没变，这春景依旧，她却被岁月削去了容颜，泪沾湿了一块又一块手绢，金风玉露，哪有那么简单。

        桃花落了满园，在沈园相遇，倒也胜过别处，这春色正好，酒也好喝，适合哭，适合大笑，也适合旧人相遇时的一句安好否。

      即使最后空余两鬓风。

        跟现在一样，坐在新人婚礼上，我喝了你的喜酒，才有人想起，原来读书时我们也是一对。可山盟虽在，你我却如两条平行线，再不相交。

        这是志士陆游的苦闷，也是情爱的苦闷，有些事就是不能如意，让你只能叹一声世事如此。就像顾城，拿着一把钥匙，去敲一堵厚厚的墙，就像你我，义无反顾地拥抱沙漠，去寻找海洋。

      即使海棠花落，即使沙海遮目，路还是要走下去，沈园还是有尽头。向前走吧，带上痛苦，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