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回来啦,什,什么时候到家的,你这个时候来,帮父母来干活的 吧,回来的好,回来的好。”
她说话已经有点含糊不清,也有因激动产生的口迟,眼窝深陷,那高高胖胖的身材好像缩水了一圈,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好像一下子成了斑驳的老墙。以前那个口齿伶俐的媒婆,风风火火的女人,怎么一下子成了这幅光景。
奶奶你身体可好?
见我问她,她赶忙拜拜手说,“不好,前一阵子,忽犯脑血栓,差一点没起来,住了几天院,成了这幅样子。唉,以后的日子愁啊!”
“孩子们真的不管你吗?”
“真的不管,”她带着许些无奈和痛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狠狠地点点头。
她是我家的邻居,也是我家的常客,记得我小时候她就爱在我家串门,长时间的坐在我家的椅子上,看我们聊天,吃饭,或者抽父亲给他递过去的烟。看电视剧,评论别人的事。
她很少吃我家的饭,除非饭桌上有肉,她会好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吃几口。只是烟来者不拒。她抽烟的姿态很专业,也很优雅,这在我们那里女子抽烟是被人看不起的,她却不在乎,也从不在意任何人的评论,仿佛那烟能给她增添独特的魅力。
后来,我长大慢慢离家可每次回家也都能看到她的影子,寒暄几句,依然是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或插几句,或不多言,看电视。只是每次她的眼神,总想窥视到我们离家孩子的具体生活内容,或者我们说的话题。她好拿出第一手资料对外炫耀,会变成她旁白的点评, 变成了她一种博学的注释,最后变成了一片哈哈大笑直至嚼来嚼去慢慢消失到无味生活附属品。
她其实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看到她和刚过门的儿媳在大街上吵架。
他的儿子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主,对他的母亲从不留情面,对婆媳不合多半怨恨母亲,即便母亲和媳妇在大街上撕打起来,他也可以做到随媳妇一起对付母亲。这种场景多少年过去了,在我脑海里依然清晰。那时的自己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具体内容,只知道追着她们从家里到大街来回盘旋的看热闹。
让她和儿子彻底断绝关系的原因是她的一句话,让他的儿子失去了唯一的一个儿子,她唯一的孙子。
那时他儿子已经有了第四个女孩,好不容易有了男孩,孩子在十几个月大的时候,得了湿疹,她坚持不让儿媳去医院。
“湿疹那个孩子没得过,还用去医院,花那个钱。”
也许那个孩子不喜欢这种吵闹不断的家庭,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在儿子儿媳眼里,对她不仅有怨恨也增加了诸多的仇恨。
最终在一次次失败的调解下,她和他唯一的儿子断绝了一切来往。她的儿子孙女与她走个对脸,也只当不认识。
你的女儿都不管你吗?
“大女儿的刚娶了儿媳妇,花了几十万,手里没钱。”
“小女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刚订婚就花去八万,都是他们多少年的心血。种了两个蔬菜大棚,忙得很,她们花钱的地方也很多。怎能顾得管我。”
“还是那个出走多少年不回家的二女儿,给了我点钱,住了几天院拿了点便宜药,就再也没管我……
不过咱们村里可怜我已经给我办低保。”
她说的很凄惨,其实事实就是这样,
她是一个很自我的老太太,生性懒惰,爱吃爱穿,脾气傲慢,对自己的爱始终胜过对孩子的爱。说话也是从不给自己留余地。也可能因为这些孩子们从心里缺乏对她的尊敬。
“我死了,被狗拖了,也不用你们管。你们在我坟上哭,我还嫌脏呢。……”
她二女儿自由恋爱,她认为是伤风败俗的事,坚决反对,从家追到大街上打,打的是遍体鳞伤。最终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逃出家门,成了村里的第一个私奔的女人。自此以后没回过家。
多少年过去了,总以为人在成长中应该经学会宽容,体谅。其实没有,她和儿子的关系依然如化不开的冰。故事中肯定有他们儿女的不对,只是不明白他们对自己的父母,还不如对走在大街上陌生人的笑脸多。内心所承受的煎熬不知会如春天的风一次大过一次。
时间的流逝似乎把这些故事都消逝在风里。如今的儿女们都已有了自己的儿孙。
而她真的老了,她的老伴瘦瘦弱弱,因多年有哮喘病,咳咳不断,干瘪瘪的男子,在几年前也离开了她。
刚开始,她似乎是终于摆脱了那一身的累赘,依然保持着完美的精神状态,成了业务繁忙的媒婆。她依然憧憬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她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的第二春。虽然她已经快七十岁的人了,她依然相信自己身上能散发出与众不同的魅力。
如今她的梦想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破碎成真实的碎片。
她说过的话,最终会成为现实。虽然她给人印象是随时会摔倒,但,她奇迹般地魏然屹立在人们面前,只是眼睛里的疼痛只要她自己能承担。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因年龄带来的恐惧。
也许,她内心不敢面对或者不能忍受生命的凋谢和枯萎。以后的岁月,对她来说是无法阻止地走在穷途末路的末尾,活着就成了一天一天地在等死了,等着死亡的脚步一天一天走进,以至于屏住呼吸,已经听到了它的脚步声了,这个时候的她是需要一种勇气,哪怕是论堆和岁月耍赖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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