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总是一个后知后觉,又容易遗忘的人。
很多痛心疾首的事,在我身边发生的,发生我身上的,都如过眼烟云,惊不起半点涟漪,就像一件褪色的廉价T恤衫,过一遍水,就泛起可怕的黄。 可是,它们又不散去、消失,却留下无缘由的幻灭与淡漠,在我心里,在我梦里,就像高不过身高的门梁,永远在你大意的时候,弄疼你。
我出生于鲁西北平原的一个农村。
2004年,高考失利,我专业调剂,远离故乡,杳无消息。与所有人没有瓜葛,老死再不相往来。
二
第一个春节。
无处可去,就回家。头一天,我搬个凳子,坐在院子,冬日里宝贵的阳光照着故乡,一切都是破旧而熟悉的,我把自己死死埋在书里。母亲在一旁絮叨着故乡事,断断续续。
克德去北京建筑队打工, 发信息找了个媳妇,跟他的电话差一个号,天天发信息,就跟他了。家是山西的,挺俊的,你看看去?我丢下心不在焉看着的《挪威的森林》 。在冬日温煦的阳光下,那遥而远天空,光秃秃的树枝,破败的院墙,丢弃的腐烂白菜帮,不停叫唤的大白鹅,那么刺目而灼热,乱人心肠。
挺好。
我慢慢地说。后天,我偶遇克得,红光满面,英姿勃发,走路像要跳起舞来。
那女的应该叫“芸”,一双大的眼睛,皮肤很好。
三
第二年春节。
两人就登记结婚了,没有彩礼,没有嫁妆,只有在我家后新盖的一栋房。春节未过完,他们就去了北京,打工,无视村里人羡煞的眼神。
四
后来,大学生活过得很快。一句烂俗的话来形容,我发现到最后不是我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他妈的上了我。后来,回家打电话,不经意间,母亲告诉我,克德得了不治之症,必须要锯掉一条腿。后来竟锯掉了,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由她照顾,从未见过她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再后来,迷迷茫茫,浑浑噩噩,不知是哪个春节了,才得知他竟早就死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照顾公婆,无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再再后来,孩子大了些,自己照顾自己,玩耍,上学,非常聪明。之后,她就走了,去了某个地方。村里一块在北京打工的,找过她,没有消息。
五
工作几年,日子像白开水。
突然有一天,母亲得了重病。第二天我便坐在回家的车上。车子非常拥挤,旁边的座位不知何时有人坐了下来,像一堆大山。当时的汽车正驶过黄河大桥,我揉了揉眼睛,望着平静的大河而默然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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