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春雨

麒麟城主

2010-3-5 23:29

旧街春雨

这是一条古老的街，古老得没有年代，只有青石板苍桑的裂纹记录着岁月斑驳的痕迹。

疯长的青苔沿着墙跟爬上了朽木的窗台，窗内黑黑地向外弥散着淡淡青霉的气味。穿透屋子点点孔隙的阳光像透明的白纱一样交织着一个美丽而凄凉的网。

又走在这样的旧街，踏着青石板清脆而沉呤的声响，幽幽地，悠悠地，像从历史遥远的年代传来。

雨又下了，典型的江南春雨。无声地像春蚕吐的白丝线密密麻麻缠缠绵绵地垂落，落在旧街屋子古老的青瓦上，顺瓦沟像千万条银丝般掉进青石板和墙根紧夹的水沟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嘀嘀嗒嗒，叮叮咚咚的水声，像一曲古典的民乐，就这样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传唱了那么多的年月，依然那样地悦耳动听。

古街在雨声中似乎又泛活了，我仿佛又听见打着油纸伞的人们穿过古街春雨的杂沓的脚步声。煦攘的人群中有七阿婆驼背的身影，她总是背着一个竹篓蹒跚地走过，走在旧街春雨里七阿婆总是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很旧也很破了，遮不着风雨，可七阿婆依旧戴着走过旧街春雨里悠悠长长的青石板时，总是高兴地招乎着在旧街里乱窜的娃子，粟树皮似的手总是抖擞地从湿了的墨色布衣里掏出一颗颗石子般大小的冰糖。娃子们便清脆地叫一声：七阿婆。声音在旧街春雨里回荡，悠悠远远，久久不绝。

听妈说七阿婆戴的那顶斗笠是七阿公留下的唯一遗物。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黄昏，下着雨，时而点点滴滴，时儿排山倒海。旧街南面的冬子江就涨潮了，沿岸稀稀落落地站着网鱼的人。

七阿公就是那天给冬子江澎湃的洪水冲走了，只有一顶斗笠挂在江岸的柳树上，被潮湿的风吹得飘飘摆摆摇摇欲坠却偏偏没有掉下来。

以后无论春夏，无论秋冬。七阿婆总戴着那顶破旧的斗笠。

七阿婆经常会摸着那顶斗笠，自言自语呤叨着：老头子是要我戴着草帽子见他呢-----说着说着苍老的脸上就会流出一滴混蚀的泪。

时光流逝，旧街也不知下了多少场春雨，青苔是绿了又黄了，黄了又绿。旧街居住的人都搬进了新居，独留下七阿婆守着这空寂无人的街。

村委会的阿姨们也曾劝过七阿婆搬进老人遗养院，七阿婆拒绝了，七阿婆说住在旧街能听见老头子唤：七巧、七巧的声音。她离不开那嘶哑浑厚的嗓音。

七阿婆伴着旧街走了一生，去的那天双手环抱着那顶斗笠，斗笠只剩下光光的几桶棱架。

旧街的春雨使七阿婆的命运显得那么多舛，可她却依然慈爱着旧街的娃子们，那样地乐观。

雨又下了，落在古老的青瓦上，落在朽木窗棂上，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