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山中走走,听听虫声!
红花湖内的凌云路是一条两车道宽的柏油路,从故乡园到挂榜阁,总长不到三公里,不紧不慢走到挂榜阁也就半小时的样子。这条路因为宽,适宜夜间走。缓坡曲折向上,相比于沿湖绿道,特别有在山中的实感。凌云路融于山林中,特别的静,很宜于听虫。在无人的浅唱低吟中,可以遇见真实的自己,获得一种慰藉。
那天下午,出了惠城非遗馆,离开水东街后,直奔红花湖故乡园,锁了单车,便往凌云路上山去。
太阳就要下山了,朝西边望去,淡淡的一团霞光已映在山肩草木上,山地间隙落着一抹暖色,安祥平静美好。
上山的右坡,有两棵不大的凤凰树,花开得不繁盛,却很显眼。路沿边的高山榕想必是人工栽植的,这两棵凤凰树是野生的吧,要是在这路两边或山上多栽一些凤凰树,花开时节一定很美。我不由想起林清玄在《佛鼓》中的一段话:
“最最鲜明的是醒在树上的一大簇一大簇的凤凰花。这是南台湾的五月,凤凰花的美丽到了峰顶,似乎有人开了染坊,就那样把整座山染红了,即使在灰蒙的清晨的寂静里,凤凰花的色泽也是非常雄辩的。它不是纯红,但比纯红更明亮,也不是橙色,却比橙色更艳丽。比起沉默站立的菩提树,在宁静中的凤凰花是吵闹的,好像在山上开了花市。”
写得真美!现在正是五月,那么,南台湾和惠州的气候植物,大概是差不多的吧,至少都有凤凰树,都在这个时候花开。只是,这处山上没有那么多的凤凰树。不知南台湾山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凤凰树?是人工的还是野生的呢?
高榜山上的凤凰花由林清玄想到另外两位作家。按出生先后顺序,郁达夫1896年,汪曾祺1920年,林清玄1953年。郁达夫的寿命最短,只活了49岁,林清玄寿终66岁,汪曾祺活了77岁。林清玄、汪曾祺都有幸福的晚年,而郁达夫壮年非命,他的一生可以说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只有间断的幸福快乐。三个人的出身,林清玄要差一点,然而,世代农民的他8岁就立志要当作家,不像郁达夫、汪曾祺成了作家来自客观因素。如果不出意外,在活命的岁数上,我可以超过郁达夫、林清玄,超过汪曾祺也完全有可能。可是,就这样平凡的活着,苟且偷安,实在平庸不甘,可惜没有他们的才气。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大志的人。在读书的时候,高二吧,开始租住学校附近的农家,房费不记得了,五十或二十,反正很便宜,贵了也租不起。就是这每月五十(二十)也不是容易拿出来的。这家兄弟俩人。哥哥是个驮背,其貌不扬,走路也不稳,所以没结婚,时常不家住,便把房间租给我,有时回来了,便一起睡。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想着租房子住?是为了学习吗?可我每次做复习计划,总是半途而废。是为了安静吗?现在已经难以追忆了,但学习上的虎头蛇尾我清楚记得。那时我快20岁了呀,一心糊涂,哪里会像林清玄8岁就立志并坚持写作呢。想到这些,看自己当下,无非吃喝玩乐酒色财气,本能地活着,而且,活得还如此痛苦不满足不如意,总想着逃离,想寻求一处山林天地逍遥。
走在山林中,脑中又忽然想象发生地震,天翻地覆,将自己埋在几十米的土中。自己以为可以撑住,谁料想千钧之重压得你无能为力,垂死前,心想总得留下点什么,拿出手机写下一句话:真没想到我会这样死去!而藏在心里的遗憾,永无他人知晓。
抬头望,半个月亮斜悬在西天。树梢隙间黯蓝的天空,有三只鸟平静而从容地飞过。它们呈三角形,相依相持,飞得很高,许是大雁吧。鸟儿能飞那么高,飞那么远,它们是靠什么来认路的呢?真是奇妙的事。想到我们去远地,有手机导航。那么,鸟一定也有它们的方法途径。望着它们无声地掠过,我在想:在这茫茫夜,它们是从哪里来,又要飞往哪里?而我,又是从哪里来,将要去哪里呢?
挂榜阁上望红花湖上到挂榜阁,天还没有完全黑。暮色在远山聚集,路灯已经亮了,在楼上远望去,桃梅园冈上的一排灯也亮了。并不想看城市,便在朝多山的西北面坐了一会。等天黑了下来,就可以下山,边走边听虫声了。
很喜欢在这个时间这个季节这样的天气静静地走在这条山中的路上。嫌路灯的光太亮,嫌偶遇的骑行者播放的音乐喧嚣,只想越静越好,光线再幽黯一些,我好把自己藏起来,去等待另一个自己的出现。
脚步声,丛林如织的虫声,使我安心,放松,踏实,说不清其中的缘由。我只想就这样走下去,不管从哪里来,也不管要到哪里去,只想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在身的右前方,与山相连的路沟沿,忽觉有动静。原来是一只猫,黄色的毛,它跑到沟坡上,警惕地回望着我,就在我拍照时,一闪跑到林中不见了。这是一只野猫吗?它在山林中怎么生活?哪里找吃的?会不会有天敌侵害?如果是一只老鼠狐狸倒不为怪,山中有一只猫不免疑惑。可见生命的强大,各有各自的来去命运。
一角的蓝天时隐时现,淡云追月。月亮分明是半个,拍照出来却是圆月。想到苏东坡一句词:酒贱常愁客少,明月多被云妨,正是俗世的写照呀。境念一转,又有点禅心似月迥无尘的意思。
轰隆隆有飞机飞过,想象着那架铁鸟上的奇色男女,也不过是为了生活奔袭,在这个夜晚,在人生的途上。百年后,大家都会死去。
虫声让我思绪乱飞。想起老屋的夏夜,妈妈在土场扬着蒲篮,除新打的麦灰。灯光下,飞虫乱飞,尘灰飞舞,那一幕幕仿佛还存在在哪里。人生,就是这些记忆吧。如果没有记忆,人还有什么可依恋的呢。
人活天地间,身心必得有个来去。假如说,躯体可以随处埋葬,但心灵、精神、灵魂、情感,必得有具体的一处归依。是哪儿呢?是爱,是家,是亲人,是血缘的牵挂。人生没有牵挂,真的如蜉蝣一日,虚无缥缈。
夜里着笔的时候,想不起在下山之时想起了什么,那时一个人在黑暗中,眼睛一酸热,冒出了几滴清泪。
城市 月半 夜色 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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