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即来之,则安之
渭城柳司辰府中庭内院。
“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小姐掉进池子里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半暖的春色。
柳青青的魂魄慢悠悠地飘到忘川边时却被一人扯住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啊呀,终于逮到了,怎么现在才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的右手掌已经盖了过来,柳青青本就憨傻,从小七魄缺一块。
突然一道金光盘于头顶,隐约听到一个弱小声音在说:“你这傻老头,这次不要再把我送回二零一九年了。”
苍老的声音回答道:“这次不会啦!正主儿找到了。”
金光收于头顶,最后一魄归了位。又听那苍老声音长嘘一回气道:“这下安逸了,一切弄错的都归位了。”柳青青的魂魄瞬间又被推搡着挤进了一具冰冷的躯体。
“诈尸啦!”又是那个尖利的声音。
耳边真是不清静啊!
柳青青再睁眼的那一刻,算是重回人间了。
过了几日,柳府上下异常不安。
“傻大姐不流口水了。”一个丫头小声嘀咕。
“话也利索了。”身边的婆子也偷偷地附和了一句。
“会不会是?”
“你是说狐仙?”
“啊哟!可不是我说的。”
有人望见了假山那边的一个身影,作了个嘘的手势。
一堆人散开了。
柳青青早就听到她们的对话了,落水之前她和家人一起去庙里进香,遇到一只小狐狸,见它关着怪可怜的,就掏出怀里的小干鱼喂了它。庙里的老尼姑夸她心善,日后必是大福之人。
有商贾人家来议亲,原本官家瞧不上生意人,但柳家大小姐是个痴儿,全渭城无人不知,有人肯来提亲,柳老爷自然是满口应承了下来。没成想这痴儿第二天就掉进了水里,是福是祸尚不可知。
回魂按理说好事,只是这柳老爷不知听了什么风言,说自己女儿是狐仙所救,不能留于家中,这会儿正叫她去问话。
“青青,你今年已过了二八年华,腊月就要嫁入胡家,要习得仪礼才可。”柳老爹其实正当壮年,说话确是一派老先生的风骨。
“父亲是想让女儿去哪家书馆呢?”柳青青对老爹十分清楚,从小到大她在父亲的心里不过是个烫手山芋,她的存在只会给他带来耻辱。
“连山书馆,惠山师伯在那里会照顾你。”
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
没错,这样冰冷的行事风格很柳老爷。
两天水路加大半天的轿乘终于到了连山书馆,按照柳老爹的意思,她要在这里待九个月,等腊月胡家那个传说中的相貌丑陋,病到走路都要人搀扶的老公子来接她做娘子。她心里已经说了几千句天人姥姥的民间坊言了,才惊觉回归的那一魄占了主力。
惠山师伯年纪似乎大了点。
想来柳家老爹最多也不过四十岁,而眼前这位所谓同窗师伯少说也有六十岁了。
“呀!是青青啊!真的长大了。”惠山师伯想把自己坐正了,挪蹭半天也只是将右手里的小酒壶摇了摇。“想当初师伯见你时头上还扎着金元宝嘞,胖乎乎的,十分好捏。”他虚晃了一下左手,目光甚是柔和:“既然来了,就放心住下吧!”
柳青青忽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把她丢到这偏山野地里来了。
一来让那狐仙的风言慢慢散了,讨个心安。二来给那胡家做个姿态,以示诚意。
“青青,你终于来了。”旁边闪出一个美妇,惠山师伯几乎是眨眼间就立成了一根柱,酒壶往怀里一塞,胸口立马浸湿了一大块。
不消说了,此情此景,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美妇人正是惠山师伯的娘子,青青低眉行礼道:“师母!”
“哎呀,这孩子真懂事,别拘着,走,跟师母来,我带你去玩。”师母拉起她的手,回头瞪了一眼师伯。身后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呜呼哀哉可怜那些酒具了!
这天夜里,师母直言,若非柳老爷出手相救连山书馆几乎就要关门了。她十分感激青青能来这里。
“你要当这里是自己家,虽然条件简陋了些,但你不必拘束。”师母诚恳地说道。
柳青青自然看得出这个直肠子的师母对自己是十分尽心了,住得且不必细述,单说惠山师伯的下酒菜只有花生与野菜,但自己的晚餐却有一只整鸡与鲜鱼汤。虽然是恩义在先,但师母的豪情堪比男儿。她觉得这个师母仿若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若非母亲早亡,也必不会让父亲送自己到这样的地方来。
柳青青忽然心头一动,嘴里不知觉地说道:“咱们书馆为什么不扩招呢?”
师母瞬间愣住了:“扩啥?”
柳青青自己也不自觉地歪了一下头,心下混沌消失,嘴角上扬,微笑着说道:“本地书馆只招本县书生,我是外地生,你们不是也招进来了吗?”
“可你是熟人推荐而来啊?再说外地的生员,也不知道我们书馆啊?”师母不解。
“这有何难!我来时,听船工聊四方奇闻,都是新近之事。把扩招的消息由水路和驿馆放出去,不过四五日便会有生员来投馆。”柳青青答道。
师母一拍她的肩膀:“你这话,深有道理!”
两人连夜写了几十张扩招通告,女人在一起总是话题不能少,从胭脂一直拐到了皇家内院最近流行的花牌令,二人这厢聊得是十分起劲,直到东方发白。
果然不出所料,到第三日,便有生员来投馆。
师母惊叹地对青青说道:“你这等远见与学识,也别屈才做学生了,直接做先生吧!”
青青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怎么成,家父是让我来学礼仪的。况且夫子也不会同意的!”
“他?!”师母不屑地说道:“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至于礼仪嘛,好说,把这根布条绑到脚上就成了。”师母手中扬起一根一尺长的布条来。
果然惠山师伯为难地说:“青青是个大小姐。”
师母眉色一挑:“这有何难?置办一套男儿的行头就是。”
“你这是要……”惠山师伯惊得手指向师母。
旦见师母双目一瞪,惠山师伯镇定地收回手指,捋着长须摇头晃脑地称赞道:“娘子所言甚是!”
转眼间,柳青青便化身成了真夫子。
甚好甚好!
有人投下拜贴,黄笺厚帛。
惠山师伯难得换了新衫,正式接见。
师母却摇头叹道:“富贵未必妥当。”
青青安慰道:“不怕,即来之,则安之。”
第二章 轻轻杨柳和风暖,夫子真乃神人也
惠山端坐于正堂之上,透过围屏顶端的镂空不时张望两眼:观这黄笺既精而简,绝非一般的商贾大户……
正思量着,屏风后闪出一袭白影。来人身姿挺拔,脚踩锦丝步云履,身着直襟冰蚕袍,犀牛束带别挂着环形佩,半束的玉发冠扎得紧实。星眸璀璨,长眉若柳。四目相对之时,淡泊半生的惠山居然也不由得躲闪起来。
“英气逼人,好一个少年郎!”惠山起身赞叹道。
“夫子抬爱,晚生慕名而来,叨扰之处,望夫子恕罪。”
“公子气宇不凡,到这偏山有何见教啊?”惠山不再兜转。
“实不相瞒,学生易尘,乃建安太守易英信之子。能文尚武,四书五经六艺烂熟于胸,建安城内已无先生可教。听闻夫子学识渊广,今日又得通告,特来讨教。”
惠山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小酒壶,这哪里是来讨教的,分明是来踢馆的,又是太守之子,招惹不起,出两道难题打发走算了。
“易公子见笑了,老朽不过是个私塾先生,何德何能敢教化公子。若公子有雅兴,老朽出个楹联与公子切磋一二如何啊?”
“请夫子赐教!”易尘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光芒。
惠山脱口而出: “白水泉边女子好 少女更妙”
易尘低头踱了两步,猛然抬头:“山石岩上林木森 此木当柴”
惠山一惊,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不过旋即邪笑着瞥了易尘一眼道:“二猿断木山林中,小猢狲也能对锯。”
听到惠山的上联易尘剑眉一挑:“夫子欺我年少,实非君子之举。听我下联。一马失足淤泥内,老畜牲怎样出蹄。”
“你,你,你!”
惠山没想到这易尘竟如此聪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也顾不得形象了,掏出酒壶闷饮起来。
……
“哪个在此聒噪?”
柳青青在堂后听得真切,虽看不到相貌,但这男子的声音着实迷人。正暗自窃喜,不料越听越不对劲,眼看师伯就要出糗,赶紧出来救场。
“在下易尘,还没请教?”易尘打量了柳青青一番,见她一身劲装倒也干练,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惠山回头瞥见柳青青的男儿打扮也是一愣,酒又洒了一胸脯,慌忙起身拍打着。
“柳拂尘,今日便把你扫地出门。”柳青青斜眼看着易尘故作镇定,小心脏却突突突跳得厉害,太特么帅了吧!
“请吧。”易尘轻蔑一笑,懒得跟这什么拂尘饶舌。
“既然公子学识过人,且听题:“传说遇白无常者活,遇黑无常者死,同时遇黑白无常若何?”
“这……”易尘自认天资过人,却从未遇到过这样古怪的题目,想得脑浆子都沸腾了也不得要领。
“答不上吧,附耳过来。”柳青青颇为得意,伸出食指朝易尘勾了勾。
易尘面如烧云,对答案的迫切渴望让他的双腿向柳青青不自觉地挪了过去。
走到柳青青跟前站定,易尘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俯身下去,支起耳朵凑到柳青青的下巴处,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宠溺的小狼狗。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柳青青也是芳心大乱,她对着易尘的耳朵长呼了一口气,易尘打了一个激灵,柳青青双手捂住他的耳朵悄声说道:“同时见到黑白无常当然会被吓个半死不活。”
柳青青说完掩口一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装作轻咳了一声。
易尘愣在原地半晌,缓过神来后扑通跪倒在地:“柳先生高才,易尘愿追随先生门下,望先生不弃。"
“回建安城发传单去吧,凑够十人算你过关。”
“发……发什么?”
“招生通告。”
“学生这就去办。”
柳青青朝惠山挤了挤眼睛,蹦蹦跳跳出了正堂。
“遇白无常者活,遇黑无常者死,同时遇黑白无常如何呢?”
惠山自言自语着,胸襟上的酒渍已经干了。
次日清晨,易尘带着数十个少年公子哥出现在连山书馆前。齐刷刷地行了拜师礼,直把惠山身后的柳青青吓得不轻。这小子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请柳夫子以后多加指教。”易尘走后她跟前行了大礼,柳青青端着正脸学着惠山师伯的样子稳重地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就开始挑水吧!”
“啊!——”易尘不由愣住了。
柳夫子背着边走边平和地说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易尘霎时愣立在原地:“他是如何知道我是……”顿悟后,他立即跪在地上:“夫子真乃神人也。学生莫敢不从,一定尽听夫子教导。”
看得身后十个少年公子也齐刷刷地跟着跪倒,柳夫子连头也没回:“你们不必和他一样,他行的苦,是你们行过的路,他将要行的路,你们未必跟得上。况乎,人的命运怎么会一样呢!”
十个少年吓得俯在地上,不敢多言半句。
易尘顿觉这个柳夫子,果然与其他师者不同。只一面之缘,便堪破他的境遇。
挑了半月的水,书馆的水整日沁人心色,摇人眼乱。
师娘问柳夫子:“这少年郎挑水得到几日?”
柳夫子把手中的南瓜子丢进嘴里,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开心那天为止。”
身后一个少年公子的书惊得落了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易尘对围在身边的少年郎说道:“今天一定要好好作弄一下柳拂尘,他竟然将我戏耍的团团转!”
“好!”少年们齐声喊道。
就在这时,柳青青从树后面探出头来,偷偷地观察着面前齐声喊着口号的几个人。她在心里暗自想着,这帮人怕是智商没在线吧?这么大声喊着要做坏事,难道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柳青青之所以会来到后山,纯粹是因为她想来后山的温泉池里洗个澡,据传闻这个温泉具有美肤活血延年益寿之功效,但是后山草木众多,坊间便开始有闹鬼的传闻,所以敢来到后山的人非常少。
恐怕在这个世间,只有不相信鬼神论的柳青青敢在午夜时分来到这里,她原本想趁着天色正好,泡泡澡缓解一下最近睡硬板床带来的疲惫。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前来想要戏弄她的易尘,看来这家伙还不知道,惹了她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今天就让这个不怕死的家伙知道知道,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是HelloKitty啊!
就这样,柳青青趁着没有人注意到她,她顺着小路偷偷返回了书馆。
等到易尘带领他的兄弟们偷偷地潜上了山,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到了连山书馆。
第三章 一和唱词渭城曲,这个夫子不简单
谁料他们刚走到书馆门口,只见书馆大门敞开,柳青青坐在门口,拨弄着面前的一架古琴。
易尘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在原地,这个柳拂尘究竟想要做什么?
身边的哥们靠在易尘耳边问道:“我们现在硬闯吗?”
易尘轻轻摇了摇头:“不急,我们先看看,他要玩什么把戏?我们只要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无往不利。”
“还是易兄深谋远虑,实在是令我等佩服啊!”
易尘听到兄弟的夸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迅速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做人做事都不能太急躁。”
柳青青专注地调试着古琴,这架摆放在仓库里的古琴落了厚厚一层灰,但是每一根琴弦依然可以发出清透的声音。
她自从知道易尘带着一群兄弟想要找她麻烦,她就四处翻找可以利用得上的道具。当她看见这架古琴的时候,一个绝顶聪明的计谋划过她的脑海。
论谋略,从古至今恐怕再也没有能够赶超《三国演义》了,诸葛亮的聪明才智令她钦佩不已。
这次能够临时想到这个主意,全仰仗于自己平时很喜欢读《三国演义》,当她看到这架古琴,立刻想到了这个绝佳的好主意。
柳青青费力地将古琴搬到大门口,刚坐在地上,就看见紧随其后而来的易尘等人,他们看见她拨弄着尘土飞扬的古琴,都愣在原地。看来这场空城计的演义还是才成功的,至少从这群人的反应来看,她还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她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的高深样子,内心则乐开了花。围观的众人眼看着阳光的照射下,柳青青快要被飞起的灰尘淹没了,可是她依然倔强地坐在原地,好像丝毫没有被灰尘干扰一样。
最让大家感觉到惊奇的是,柳青青在这样到处都是飞扬的灰尘的环境里,居然也可以稳定坐在其中,而没有半分收到灰尘的干扰。
倒是易尘身边的兄弟有几个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不停地打着喷嚏。还有的捂着口鼻,对于眼前诡异的画面联想起近来听到的传言,自己都要被自己恐怖的联想吓到腿肚子直抽筋。
易尘挥了挥宽大的袖子,清扫开空气中的灰尘,开口询问道:“咳咳,你在做什么?”
柳青青轻咳一声,抬手轻抚了一下古琴,悠扬的琴声发了出来,她低唱道:“这城市那么空,这回忆那么凶,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Alone……”
易尘好奇地问道:“等等,我有个问题,望先生给予答案,恶龙是什么?其他的我还能理解,这个恶龙是什么意思呢?”
柳青青下意识地回答道:“孤独的恶龙,”咳咳!“那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易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
柳青青松了口气,暗自告诫自己:这不是2019!
易尘微施礼,躬身谦和地问道:“先生此曲,学生以前从未听过,有……”
柳青青侧脸微笑地鼓励道:“请指教!”
“学生不敢,只觉此曲太过孤寂。”
柳青青一怔,她心里正是心旷无依之际。虽然魂魄全部合体,可是她从小痴傻,父亲都不爱护自己,他人更无暇照她,更别提交朋友了。易尘一语击中她曲中的形单影只,令她十分不安。她哈哈一笑,作出豪迈模样:“果然是一曲逢知音啊!甚好甚好!”
她一把抓住易尘的手腕凑近了,仰起小脸说道:“不如你拂一曲来和,如何?”
易尘连忙退却:“学生不敢造次,夫子的琴技虽然一般,但曲调却是神来之笔。”
“你的意思是我弹得不如你好?”柳青青扬起了眉毛,一把拽他坐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易尘盯着她的手,虽然她的手显得过于纤细,要想挣脱也不是难事,但不怎的他就是愿意被她这样牢牢的制衡着。半晌无话,心中微甜。
柳青青看他一脸痴模样,以为自己把这少年郎给吓坏了,再一瞧,人家盯着自己的手。还真是不太妥当,毕竟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是不太好。
她嘿嘿一笑,松开了手,拍了拍手:“来来来,你行,你上。”
易尘被她这干脆的掌声拉回了目光:“夫子不弃,易尘愿献上一曲。”
古琴悠扬的曲调,弹指间从弦上流淌出来,如流水潺缓缓从山涧潜行慢绕,拔开藤蔓,在岩石缝隙间拉长清音,又汇集在小溪,弯转叮咚而来。
“长亭柳依依,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易尘唱和着词曲。
柳青青却听着心跳加快,大力地咳嗽起来。
易尘停歇下来:“夫子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无妨。”柳青青心中诽腹道:真能装,弹得这么好,还来学啥呀!
如此重金来连山书馆这样偏的地方砸银子,真正应了那句:无事献殷勤非贱即盗!
她面色一会红,一会白,看得易尘痴了半晌:原来男儿也能如此动人么?
柳青青暗自向后退了半步,他这样看我,莫非是知道渭城那回事?
是了,他词曲里写得不正是渭城曲么?柳青青不正是我么?
看来这小子也是信了狐仙之说,特地来捉弄我的了。
“夫子是觉得学生的曲子不堪入耳?被吓着了?!”易尘紧张地看着他,想着毕竟教授自己琴技的是宫中琴师,或是自己学艺不专。
柳青青拾起身边一枯枝:“你的琴艺嘛!尚可,尚可。为师曾听人说,余音绕梁四字,不知这四字之曲调,与你的琴声相比,又该是哪种更高一筹些?”
“学生怎敢与前辈们相较,只识得简单的曲谱而已。”易尘双手一揖。
“你话中只与前辈示弱,却不提今人。我素闻建安城中,听雨楼里有一高人,曲艺超群,闻者驻足,泪满衣衫而不自知。”柳青青挑着眉,半斜着眼看他道。
“听雨楼?”易尘思索了一番,并不知此处是何所在。
“莫非你不是建安人?”柳青青进前一步,直视他的目光:“建安太守之子,竟然没听过此楼的名字?岂不是让人觉得嫦娥未知吴刚是谁可笑么?”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柳青青步步逼进:“连我这个外来客都知的名楼,你这个本地生长的少年风流公子却不识!”她的目光含着戏弄:“哦!是了,你的口音也不像本地的。”
易尘的脸刹时红了:“我自小被父亲送到外祖母家,所以口音偏北了些。”
柳青青的目光快贴着他的脸了,却忽恍了过去,擦肩俯身抱起了古琴:“我劝你少管我的闲事,你自己先顾好自己才好。”说完,她径直向书馆走去。
易尘招来远处站着的一个少年郎问道:“去打听一下听雨楼在哪里?”
少年正要转身离去,易尘又喝住他:“顺便去探听一下那个高手琴师。”
对方应承着快速远去。
易尘望向柳青青离去的身影,这个夫子不简单啊!
第四章 夜半无人竹林响 飞焰流光泄心事
月色撩人意,微风从窗口倾泻进来,摇曳着珠帘。柳青青起身披衣,迎着银辉立于窗前,想着白日里易尘抚琴浅吟的模样,竟有些许笑出声来:“这小子也有些过人之处。”
忽然几个人影跳跃着奔向书馆内竹林处,夜半三更实在大杀风景。
柳青青脸上一凉,关窗睡觉。翻了一个身,闭眼,一只羊,两只羊……好奇心会害死猫的道理,她懂。然则,不去看个究竟,估计这一夜就甭想睡安稳了。
竹林暗戳戳的,叶密如织绵,不透一点光亮。
柳青青轻手轻脚,慢慢摸索着墙根往前走,她估摸着再走上两米就到折角处,可以到月亮门。手摸到一个物件,似布料,在顺着往上,有热乎的温度,是人的皮肤。
她吓得几乎要尖叫起来,却被人捂住了嘴住,外面有嗖嗖的摩擦空气之声,却听不见铁器相撞之音。听着布料在空气中旋转飞驰的呼啦作响,想必人数不少,大半夜的,空山偏馆来了这么多人,还真是稀客呀!
肉体砰砰落到地上的震动声,接着是呜地明显被按住的喉间弥音。这一切令在黑暗中的柳青青无疑比看鬼片更有感官刺激,不由后悔起来,本就应该关窗睡觉嘛!
那人把她反抱在怀中动弹不得,她只听得自己心跳咚咚咚聒噪地如战鼓。一时间尽忘记了反抗。
不一会,月亮门的斜影里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柳青青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如蚊吟,却沉稳轻缓:“不要怕!”
这人不是易尘,又会是谁!大半夜的都能偶遇,真是缘分啊!只瞬间,她还来不及反应,易尘一个转身,将她拉至身后。
对面的来人手一挥,只听到空气撕裂的声音,明显有暗器向这边飞过来,身前的人一动未动,柳青青惊呼一声:“小心!”她本能的想将易尘拉到身后,未料他稳如磐石,就在柳青青闭眼之际,听得呼啦两声,只觉耳边风声刮过。早有人护在了他们前面,砰砰砰几声闷响,暗器全打飞到墙上。
一团黑影如疾风扑了上去,对面来人来不及躲避,身体瞬间被推出数丈远。这一次,刀剑碰撞的声音只响了一下,一切安静下来。
柳青青喘着粗气,吓得不敢睁眼。风不来,竹叶都被集体噤了声。
“夫子夜半巡游,这是为哪般?”耳边的声音轻快带点揶揄,气息一阵阵从脸庞滑过。
柳青青睁了眼,亮光处已经不见其他人。之前护在他二人身前的那团身影也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出现。
“夫子还在害怕么?”易尘的声音有些低沉的温柔。
“我……,我怎么会害怕!”柳青青舔了一下嘴唇。
“那夫子的手怎么在发抖?”他的声音里含了半分怜惜。
“抖?手?”柳青青惊觉地发现自己正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她忽地松了手,幸甚幸甚,墙边,月黑,风……不紧。
“为师觉着月色甚好,甚好……”柳青青抬头望去月亮不在头顶,好个鬼!
黑漆乌麻的,身旁这位也不知作何想法,只怕也是隐忍地辛苦,胸腔里闷闷作响。
“月色果然好,夫子的眼光与旁人总是不同,易尘亦觉夫子声音,与白日里不同。”
“啊!——咳!晚睡嗓子发痒。”她摸索着正要往回走,不小心脚被一枝丫绊倒,正叹夜半不该出来多管闲事,一只手扣住了腰际,地球的引力反向了,扑在一结实的胸膛里,她忙用手撑住对方。
这姿势实在不妙!
“太黑!”她脸红也没人看见。
“是太黑了!”他小声应和。
“夫子这边走。”他的手心有些温。
月亮门外,乾坤朗朗没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迹,除了月光投下的影子,一切都安静地倾述在竹叶的沙沙声响中。
易尘放开她的手,目光中有些异样的冷凛:“起风了。”
柳青青望向那片黝黑的竹林:“不走进林子就行了。”
“只怕未必有捷径。”易尘的语气完全冷淡了下来。
夜空中忽然啪地燃起了一支焰火,炸裂开来。
柳青青仰着头笑道:“既然躲不过,不如笑着趟过去,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难不成要天天担心没路走?你看那只焰火,又不过节,也无喜庆之乐,此刻它传送给人的无非两个讯息,要的结果有了,也会传达给另一些人,短暂的绽放欢乐。”
易尘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此刻的柳夫子缩在宽大的袍子里,月光把他笼成一团,仿佛神佛一般。他不由地怔了许久,胸中如有万千雷庭之声,在这宁静的夜晚,竹节生长的噼啪声,在他心中一点点炸裂开来。他惶惶不安地试探:“你,什么都不问?”
柳青青将斗蓬上的帽子合在了头顶:“问什么?”她笑嘻嘻地说道:“你我二人,不过是月下聊了一下人生,莫非还有其他?”
她蓦然地凑近,让易尘羞红了脸:“自然是聊……人生,并无其他。”
易尘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目光移开,脸上露出白日里惯有的笑意:“柳兄所言甚是。”
柳青青心里别扭着他对自己的称呼降了一大截,调笑地说道:“少年郎,明晚就是满月,不如我们一起去听雨楼聊聊更有意思的事情,如何?”
易尘大吃了一惊,他已然知道听雨楼正是妓生所在地,自己如果混迹于这样的场所,估计京城里的那几位该坐不住了,不知道又要写出多少笔墨文章了。
柳青青鬼脸一笑,仰着头问道:“你这模样,该不是怕了吧?”
易尘随口接道:“我几时怕过!去就去!”
柳青青伸出手掌来:“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易尘的手掌合了上去,一声轻响激得柳青青笑意难收,乐呵呵地顺着石子路往前走去。
易尘在身后面色松懈下来了,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地方岂是你这样单纯的人去得的,我若不去,又实在放心不下。”
第二日,惠山师伯一早就下了山,听师娘说起此事时,柳青青不经调侃道:“来了这些日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师伯难得起一回早。”
师娘将册子放在百宝阁上回头笑盈盈地对她说道:“他的酒就是他的命,别人买他不放心,总要自己亲自去建安城里找。说什么,就算是同一个老板酿酒,时间长了,也会有差池,所以一定要自己用舌头去试试。”
柳青青听得飞直咂舌,果然是酒鬼偏爱杯中物,吃货难解肚里虫。
第五章 月上柳梢头,相约去青楼
中午时分,十二个俊儿郎站成一排走在建安城最繁华的街巷上,引得百姓纷纷侧目,尖叫声从四面八方袭来,更有那痴的许是喊得累了,竟昏死过去。
“你……你们干什么的?”巡城卒吏也没见识过这等阵仗,哆嗦着问道。
“这建安城的路只许你官家走得?”
易尘身边的纨绔瞪着问话的卒吏,掀起衣襟,故意亮了下腰牌。这一动作被柳青青看了个真切,莫非他真是太守之子?
“哪里哪里,几位公子请便。”见了腰牌巡吏也是一惊,慌忙闪到一边放行。
一路上易尘向导一般给柳青青介绍着景致轩榭,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柳青青倒揣测是自己多疑了。
说话间几人来到一曲径通幽处,易尘用折扇指向这角楼的匾额,“听雨楼”三个娟秀的字体便映入眼帘。
“夫子请,学生们在此等候。”易尘屈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为师就是带你们来社会实践的,都是水何必装淳,全给我进去。”柳青青声音拔得老高,其实是给自己壮胆,虽说她一魄里是见过世面的现代人,可也没涉足过这烟花之地啊。
“这……”易尘露出为难之色。
“嗯?”
“谨遵师命!”易尘不敢再推辞,侧身朝纨绔们摆了下手。
……
入得厅堂真是别有洞天,画舫珠帘,花木扶疏,雕栏缭绕。而最吸引柳青青的还是那幅巨大的管仲画像,看来管仲是色情行业鼻祖之言不虚。
众人一落座便有丽人碎步赶来,见几人衣着华贵,相貌堂堂,更是献起殷勤:“几位公子可都是生面孔啊,不过今儿算是来着了,这听雨楼可是远近闻名的风月场,来过一次包您销魂忘返。”
丽人的话是对着众人说的,可手却搭在了柳青青的肩膀上,混迹风月场这点眼力价必须要有,打眼一过便知这位才是正主。
“去,叫你们鸨妈来。”柳青青肩膀向下一沉,丽人差点摔了个趔趄。
丽人察觉到这几位不好对付,赶紧踩着碎步搬救兵去了。
不一会功夫,一个体态臃肿摇着蒲扇的妇人便晃了过来。
“呦,几位公子这是打哪来啊,银莲也真是的,招呼人都不会,都坐这么久了也不介绍姐妹给公子们认识。一春、雪月……”人还没到跟前老鸨的嗓门已经震得山响。
“且慢,引我和这位公子去见妙语,其他兄弟让他们自便吧。”柳青青打断了老鸨的叫喊。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夫子是做过调研的啊。易尘也是一愣,不知夫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哎呀呀,公子说笑了,青楼也有青楼的规矩,两位同时见妙语怕是不妥吧?”
“我二人只听曲。”
“实在不巧,妙语今日不便见客。”
“那鸨妈就给行个方便。”易尘身边的纨绔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元宝砸在桌上。
“实不相瞒,妙语正给贵客抚琴呢,明日,明日一定让她伺候几位公子。”老鸨脸上为难,手已经伸向了元宝。
“是什么客人如此尊贵啊?”纨绔一把按住了老鸨的手腕,疼得老鸨直嘬牙花子。
老鸨见瞒不过,俯身悄悄对柳青青耳语了两句。
柳青青听罢哈哈大笑:“真是上阵父子兵啊!”
“夫子,不,柳兄为何发笑?”易尘不解。
“坏你好事的不是别人,正是令尊建安太守易英信。”此言一出,雷得众人差点掀翻了桌子。
易尘推了一把柳青青,跟她说道:“柳兄,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处理。这样你先进去,我现在肚子有点痛,去茅房方便一下,随后就跟你寻找妙语佳人。”
柳青青踉跄了两步,好不容易站稳就瞥见易尘急匆匆地转身离开。她心里非常疑惑易尘为什么要这样狼狈地逃开?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个易尘真的非常有问题。
易尘躲在听雨楼的门口石狮子后面,探头探脑地看向柳青青站着的方向。待他发现柳青青并没有跟着出来,这才放心地快速从腰间取下一个玉佩,紧紧握在手里。随后他快速回到听雨楼里,拉住走在最后面的兄弟,俯身耳语道:“你快点拿着这个玉佩,去找建安太守,让他速速离开。”
“是。”那人接过玉佩,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柳青青眼尖地看见易尘将一个什么东西交给了前来的一个人手里,她眉头紧锁地暗自思量着,这个易尘目前的所作所为都非常可疑,看来自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要时刻保持小心谨慎才行。
这么想着,柳青青快步走到易尘身边,抬起手里的折扇,狠狠打了一下正在发呆的易尘,表情严肃地斥责道:“你不是说有办法解决吗?现在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你的解决办法呢?”
易尘原本正在担心身份会暴露,忽然感觉到头上传来猛烈的剧痛,他怒目瞪着举着扇子的始作俑者,语气十分不好地说道:“我刚想带你们进去,柳兄性格不要那么着急。”
“我不是着急。”柳青青坏笑着说道,“我就是忍不住,想知道你等一下,见到你父亲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易尘表情颇为无奈地苦笑道:“柳兄就不要取笑我了,你这样的话会让我觉得你可能不是男人。毕竟我们都是男人,大家喜欢来这样的烟花之地,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柳青青瞬间怔住了,对啊,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男人了,看来还是不能适应现在的这个身份。
于是她虚张声势地说道:“我又没有说,你父亲不能出现在这里,就是我很好奇,你跟你父亲同时争夺一个女人会是怎样有趣的景象。”
易尘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柳青青没有听清易尘说了什么,但是她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这是易尘自己的家务事,她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只需要等待,等待稍后看见易英信如何暴打易尘就好了。
她原本想的非常好,但是等到他们一行人走进妙语的房间时,眼前空荡荡的房间里哪里还能看见建安太守易英信呢?
只有妙语一个人坐在房间正中间,品着手里的茶水。
柳青青自打进了深闺便如猎犬般东瞅瞅西翻翻,她倒不是想把易尘那太守老爹嗅出来,而是出于对古代女子闺房的好奇,只想看看跟电影电视剧中的布置有何异同。
古琴铜镜、流苏轻幔、宝砚笔海、雕花的窗棂无声地汇织着历史的洪流,而这房间的主人正端坐于花梨小案前,好奇地打量着比她还好奇的柳青青。四目相对柳青青也是一阵错愕:美,美得不可方物!著粉太白,施朱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齿如编贝,眸若星辰。这倾城的姿色也难怪易尘看得入痴了。
第六章 倾国倾城解语花,琴音似箭兵戈起
“二位公子,是找人还是寻物?不妨坐下来品盏薄茶。”妙语一开口,柳青青如遭了电击般酥麻,如果说林志玲的娃娃音是骨质疏松散,那这妙语便是心肝搅拌机。莫说是男人,女子又有几人招架得住。
看易尘那痴傻的样子,柳青青用手肘怼了他胸口一下,揶揄道:“易兄,口水打湿脚面了。”
“找,找人,我们找人。”
缓过神来的易尘仍有些语无伦次,他自认阅人无数,像妙语这般仙气脱俗的却是难得一见。
“找到了吗?”妙语笑着逗弄道。
“找,找到了,素闻听雨楼有位貌若天仙,曲艺绝群的高士,想必就是姑娘吧?”
柳青青看着磕磕巴巴满面涨红的易尘,鄙视之情油然而生,腹诽道:古今男人一丘貉,吃着碗里还喊饿,尝过铁锅炖大鹅,明日就换扬子鳄。
“昨日那位公子也这般说。”妙语继续笑着揶揄。献殷勤的男人她见多了,倒是柳青青让她心生狐疑。一般男人只消看她一眼便方寸大乱,这位自打进了闺中便东张西望,对桌椅板凳的兴趣远甚于她这个大活人,说话间神态也无半点拘谨,这世间莫非真有柳下惠般的男子?
“易兄,不如抚琴一曲抛砖引玉何如?”柳青青察觉到妙语正盯着自己琢磨,慌忙岔开话题。
“易某不才,在妙语姑娘面前献丑了。”易尘对自己的琴艺颇为自信,整理好衣襟,端坐琴前,他右手一阵急划,旋即有兵戈之气流泄于室内,左手轻抚,又似斩月横刀冷凝在月光之下。
这琴音时而急促,时而渐歇,层层递进,听得柳青青心肝直颤,这货把昨夜的围歼,全表现在指尖了。妙语半斜着身子,手摇着团扇,眉眼温婉,手指轻扣,非常惬意。
筝筝琴音,十指当归。一曲《十面埋伏》紧凑激昂,恢宏澎湃,弹拨者的胸襟也可窥一二。
妙语轻扣双手鼓励道:“观公子气宇不凡,没想到弱冠之年竟有如此胸襟,妙语佩服。既然公子赏光,那妙语也来助助兴。”
妙语缓缓起身,坐定后先是反手拨了一下琴弦试音,待一阵清风拂过,《汉宫秋月》的旋律旖旎而出。
与那战马齐鸣之音不同,此曲一出,仿若秋夜里雨声缠绵无限哀婉,一时间,坊外的声音渐歇,琴音飘绕令红颜心动,访客彷徨。
一曲弹罢,三人均沉浸于那未央的深寂,许久,易尘徒然起身把巴掌拍得山响,直到柳青青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怏怏地坐下去。
“该这位公子赐教了。”妙语睁开眼浅笑着望向柳青青。
“那个,时辰不早了,易兄,我们下次再来向妙语姑娘讨教吧。”柳青青答非所问,拽起易尘便往外走。
“时辰尚早……不如……嘶”
话没说完,易尘被柳青青掐得倒吸一口凉气。
“柳公子,莫不是嫌弃妙语的琴音扰耳?”妙语的身形已然到了门口。
柳青青急忙收住脚步:“哪里哪里,姑娘的琴音堪称一绝,令在下汗颜,实在不敢搬门弄斧,有辱姑娘雅兴。”
“柳公子,何出此言,妙语本就风尘中人,蒙二位贵客不弃,有兴共品乐事,若柳公子真想藏玉,妙语也不敢深扰。”妙语姑娘的目光殷切地注视着柳青青,不肯轻易半分。
易尘怂恿道:“柳兄,难得佳人期许……”
柳青青的手指下了力度,易尘脸色痛得直哆嗦。
柳青青堆着笑脸说道:“我对古琴只会听,实在不敢造次。若是琵琶,倒还使得。”
”正巧了。“妙语转头向身后说道:”梧珠,你去雪月姑娘那里将上次王公子赠予的血玉琵琶取回来。“
”啊!——“柳青青大惊失色,还真有琵琶,这得是有多巧:“要不,不麻烦雪月姑娘了。我们已经叨扰多时,在此别过。”
不想易尘却一把拉住了柳青青:“柳兄,这血玉琵琶可是千年珍宝,难得一见,何不留下来稍坐片刻。”他手中的力道不小,柳青青一愣,侧头一看,但见易尘脸上仍旧一幅笑嘻嘻的浮浪子弟模样,不由心中大恨,果然是贪财好色之徒啊!
梧珠双手捧来的锦袋打开,柳青青的目光不由一怔,玉琵琶她不是没有见过,但像这样通体红如血色的玉琵琶。
“请!”一旁妙语的催促提醒了柳青青,她这才恍如从梦中惊醒,双手接过血玉琵琶,手指轻拔,琴音似玉珠,圆润浑厚,全然没有青涩之感。柳青青少年时虽然痴傻,唯亲娘遗留下的一把木琵琶给她当玩伴,虽不通音律,却也时常乱弹一气。而最后一魄中的灵魂,与她合一后,五音十二律九宫调往往不经意就流转于胸间,不曾乱一发。
此刻,她蓦然想起小时候抱着木琵琶在深夜里哭泣着想起亲娘的情景,手心一拔,一根根琴弦如泣如诉,《琵琶语》丝丝如雨,泣然欲绝,仿若深夜里独行的浪人,不知心伤为何物,不知明天在何处,归是何地。
她的琴技不如妙语的绕梁之婉转,不如易尘的金戈铁马压人心境的气势,偏偏抬眼来二人皆是如泥塑一般,不动半分。
柳青青心中忐忑,暗叫不妙,看来这未来之音,古人未必能消化啊!
蓦然,她看见妙语眼中泪珠旁若无人的滑落,不由大惊。
“妙语姑娘,我这琴技……”柳青青轻放下琵琶尴尬地说道。
妙语自知失态,连忙遮掩道:“今日听闻柳公子一曲,才知世上有知音人。”旦见她双颊飞红,双眸含情,温婉如水:“柳公子若有不弃,妙语愿……”
忽然,易尘大声咳嗽起来:“柳兄,夜深路远,我们该回转了。”
柳青青连忙起来,双手奉上琵琶:“多谢妙语姑娘抬爱,让在下见识到如此宝物,实在难得。”
妙语的手托在柳青青的手下:“如若公子不弃,请公子收下琵琶。”她的言语中含着浓情蜜意,柳青青只觉得浑身长了刺一般。
易尘皱着眉头,低沉地说道:“柳兄,是想晚归,被先生罚么?”
柳青青听得此言,连忙将琵琶往妙语怀中一塞:“这是王公子对姑娘的一片情意,如此贵重之物,我实在不好夺人所爱。”
易尘听得不耐烦,拉着柳青青就往外走,妙语在身后急切地唤道:“柳公子,我还不知道你是何方人士呢?”
易尘却不等柳青青回答,两人已经到了楼下。
柳青青掩口失笑道:“怎么吃醋了?若是这妙语姑娘要赠你琴,你估计早忘记回去的路了。”
易尘瞪了她一眼:“血玉琵琶乃是西域贡献的国宝。”
柳青青不解地问道:“那有什么?”
易尘叹了口气,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这件国物据说是赐给了八王爷。”
柳青青仍然一面迷茫之态,易尘拉着她边急走,边说道:“此处必有蹊跷。“
第七章 叠影层层寒光起,不见佳人面
妙语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里面珠帘暗动,一人的身影于烛光处印出。
“此二人来头不小,堂主有令,命你小心区处,必要时可为我所用。莫轻举妄动,堂主很快会派人助你举事。”来人一脸严肃地说道。
“谨遵堂主吩咐。”妙语的声音居然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对那姓柳的小子太过热情,莫不是动了心思?要是让堂主知晓,可没什么好果子。”来人的脸背着光看不见面容,声音尖细如同鬼魅。
“我的事还用不着你罗嗦。”妙语的脸上写着不满。
柳青青与众人刚要出门,却与迎面匆匆进来的老者撞个满怀。
“青儿……”对面的老者迷茫地揉了揉眼睛。
“失礼失礼,老丈不碍事吧?拂尘赔罪了。”当柳青青看清楚被撞到的居然是自己老爹时,慌忙打断他的话,硬着头皮装成夫子柳拂尘。
“无妨,只是你……”柳家老爹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没事就好,易兄,我们走。”柳青青再次打断他的话,还好穿的是男儿装,也只能死不承认硬撑了。
“一定是看错了,老喽。”待一行人走后,柳老爹兀自摇头感叹。
“夫子,你与那老者相识?他叫你什么,青儿?”易尘回忆着刚刚的场景问道。
“什么青的绿的,老丈年岁高认错人了,青楼也逛了,回去都给我写观后感。”
身后响起一片呜呼哀哉。
“啊?夫子不要啊!”易尘连忙求饶道。
柳青青贱兮兮地笑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句话说的不就是,学到高雅的琴艺以后,就应该适时写出一篇千字的观后感,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心生喜悦的事吗?”
易尘苦着脸,认命地点了点头:“夫子说得十分在理,我亦有同样的感受,我回去就去写一篇百字观后感。”
柳青青抬手用手里的扇子打了耸拉着脑袋的易尘,厉声说道:“我明明说的是千字。”
易尘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打得疼痛不已的脑袋,连忙低声说道:“好,我回去就写千字观后感总行了吧!”
柳青青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易尘冲着大步走在前面的柳青青无奈地摇了摇头,放慢脚步,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一人写一篇千字文。我挑最好的一篇交与夫子。”
果然身后十人,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公子,我等宁愿为公子洗马担水。”
易尘装作严肃:“这是对你们的考验。”
众人只能苦着脸应承下来。
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尖叫,柳青青消失在人群中,易尘等人赶到时,哪里还有他的人影,地上只留下一件空斗篷。
十人将易尘围在中间,呈圆形向四方探望。
易尘阴沉着脸吼道:“还等什么?查!”
“是!”八人向不同方向追去,只剩两人一前一后护着易尘。
易尘低头看着手中的斗篷,声音决绝地说道:“是你们先动手的。”
他一抬头,眸子里全无之前的嘻皮无赖模样,寒星冷剑藏于双瞳:“速传谢子奕到建安太守府。”
“是!”一人领命,急驰而去。
易尘立在原地许久未动,身边人影攒动,他手心慢慢沁出汗来:柳夫子不会武功。他头一回觉得心里像被蚂蚁啃噬,一点点地消磨着信心。
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掳走人,会是他们吗?
无论是谁,这一次,他决不隐忍,也不能回头。他的心里重又燃起烈焰,心知此时的每一步都将走在悬崖刀尖上,不能大意。
“公子!”身边的人轻唤道。
他将斗篷展开,披在了自己身上,干脆利落吩咐道:“回听雨楼!”
“是!”
见二人复返,老鸨十分不解。
“哟!我说小官人,这急匆匆要走的也是您,怎么还是舍不得我们妙语姑娘吧!”老鸨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楼上楼下皆可闻之。
易尘冷冷地看着她,那老鸨一只手正要捏到他的面皮上,旁边的护卫一言不发,出手迅猛的拿住了老鸨的手腕,瞬间老鸨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面色青白,冷汗直落。
“你,你……”老鸨痛得话都说不出来,早有几个粗壮的保镖窜了出来。
易尘扫视了一眼几人,面上柔和了许多,云淡风轻地说道:“我要见妙语。”他一挥手,护卫将手松了半分。
“她,她正在见客。”老鸨吸了口冷气。
“嗯?——”易尘拖长了声音,眉头一拎:“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护卫的手又加重了。只见那老鸨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啊呀!”
那几名圆膀粗腿的保镖立时围了上来,眼见一拳就要招呼在易尘头顶上,易尘猛地一拍身边的桌子,两支筷子立时跳了起来,他左掌一挥,两支筷子立时飞了出去。众人一愣,立在了原地,只见一只筷子正穿在一人的头顶发簪,另一只从两人肩头上飞过直挺挺地插在了身后的立柱上。两人肩头的衣服皆被穿透,但未见皮肉伤口。
“我的手一向不准,下一次说不好穿哪儿了。”易尘把邻桌的一双筷子拿在手中,面无表情地说道。众人倒退了一步,皆望向老鸨。
老鸨情知无法逃脱只得说:“贵客如此急切见妙语,原本不该相劝,只是妙语真的不在这里。”
“她不在楼上?”易尘惊诧地说道,他笃定老鸨不敢撒谎,朝自己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人脚一踮地,飞身上了二楼,果然妙语不在房中。
“她去哪儿了?”易尘的脸色越发不好起来。
“这个……”老鸨眼帘低垂,那护卫立时站了她身旁。一把捉住了她的肩膀,老鸨的脸色霎时由白变红再到青色。
“我这个朋友的脾气,可不好!”易尘将筷子立在桌上,掌心发力,两支筷子穿透木板,木屑一点点挣扎掉在了地上,一点声响也没有。几个保镖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敢靠近。
“她被一顶小轿抬走了。”老鸨的声音已经变得极其嘶哑,一张脸痛得扭在了一块,极其可怖。护卫手上一使力,老鸨裙下哗哗直响,尿骚味弥漫了出来。她头摇得如拨浪鼓,表示自己实在不知情。
旁边一个胖保镖小声地说道:“那顶轿子往南边去了,我们确实不知是谁接走了妙语姑娘。”
第八章
太守府外,易英信抄着手恭候多时了,家丁们举着火把在后面侍立。
“怎么就你一个,谢子弈到了没有?”易尘也不跟他客套,劈头问道。
“神机营虽驻扎城外,如骑快马,按脚程算也该到了才是。”
话音未落,一匹劲马绝尘而来,没等站稳,马上之人已经娴熟地跳将下来。
“参见钦差大人,太守大人。”谢子弈下马便拜。
易英信趁拱手还礼的当口,偷眼打量着易尘,如此年少居然是钦差大人,来建安又所查何事,为何用锦衣卫的腰牌通传。听雨楼之事该如何向他解释。
“谢提督不必拘礼,本官奉旨办差,协同查案的柳大人却在你建安治下被人掳走。素闻神机营会些奇淫巧计,可有应对?”易尘问道。
谢子弈也不回答,兀自走向军马,从左侧褡裢里抱出一个物什放在地上,那物什竟绕着谢子弈转起圈来。
众人借着火光仔细一瞧,旋即哗然,有个家丁笑出声响被易英信狠狠瞪了一眼,赶紧捂嘴。
“你们一定以为它是一只普通的柴犬,不,它可是经神机营调训过的华夏田园犬,只要将柳大人随身之物让它嗅一嗅,定能寻得踪迹。”谢子弈一本正经说道。
“既如此,事不宜迟,上路吧。烦请易大人借几匹快马。”易尘望向易英信。
“听到钦差大人的话了吗,都愣着干嘛,给大人们牵马去。”易英信朝家丁们吼道。
易尘又对身边的锦衣卫耳语了几句,后者点头会意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家丁们把太守府内所有马匹都牵了出来仍然不够,只能两人一骑,易尘对易英信说到:“易大人就留在府中,万一有何变故也好有个策应。”
“听大人吩咐,属下斗胆,还没请教大人名讳?”
易英信这么问有自己的算盘,虽然太守这样的地方官员只能在岁贡或皇帝寿辰才能进京朝觐,但钦差大臣必是皇帝心腹,他从未听说过京城有如此年轻的重臣。
“跟你同宗,易尘。”
……
易尘率众人策马疾驰,半柱香功夫就到了与柳青青走散之处,他解下斗篷扔给谢子弈:“交给你了,我倒要看看你那华夏田园犬是否池中之物。”
“大人放心。”
谢子弈把斗篷给柴犬嗅了嗅,柴犬鼻翼反复张合了几次,低头跑开了。
众人跟在柴犬后面走走停停,柴犬在一片竹林外忽然停了下来,对着前方狂吠。
易尘对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对其他锦衣卫打着手势,几人从不同角度向竹林深处汇集。
竹林深处的空地上停着一乘小轿,有几个身影正晃动着朝轿子走来。领头的锦衣卫再次用手势向左右传达指令,几人同时从竹子后面闪出,迅速将那移动的身影合围。
一声口哨划破夜空,易尘知道他们得手了,阔步进了竹林。
“是你们?夫子你没事吧?”当看清几人的样貌时,易尘着实一惊。
柳青青眼神空洞,似乎并不认得易尘,只是对着他痴痴的笑,头也毫无规则地摇动着。
“怎么回事?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易尘愤怒地诘问架着柳青青的两个人。
“我们是来给柳公子送琴的,你们走后我琢磨着这血玉琵琶乃稀世珍宝,只有在柳公子手中它才能发出靡靡之音。所以我就跟梧珠追了出来,熟料追到此地忽听得一声尖叫,当我们闻声找到柳先生时,他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说话的正是妙语。
“琵琶呢?”
“在轿子里。”
“轿夫呢?”
“许是受了惊吓,跑走了。”
“扶先生上轿,回书馆。”易尘招呼道。
“她们呢?”
易尘略一沉思:“送回听雨楼。”
众人回到书馆不久,先前在太守府外派出去的护卫也回来了。
“如何?”易尘问道。
“易英信整夜都在书斋,也未曾有人出入。”
“下去吧。”
……
忘川河水猩黄可怖,虫蛇竞嘶,柳青青的灵魄颤颤巍巍上了奈何桥。
孟婆老远就瞧见了柳青青,慌忙吩咐身边的阴差:“快把汤锅端下去,那丫头又来抢汤了。”
“柳姑娘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就算你喝了我的汤也回不到2019了,快回去吧,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呢。”
“凭什么,人家魂穿都给点好处,我呢,穿到一傻大姐身上,身无长技,摔一跤就灵魂出窍,在2019我好歹也是名校高材生,兼职模特,大好的前途等着我去体验呢。”柳青青越说越委屈,伤心处竟嘤嘤地啜泣起来。
“哎呦柳姑娘,实不相瞒,你这肉身的正主本不痴傻,十年前因家门不幸险些丢了性命,但阳寿未尽,五殿阎罗王准其还阳,熟料过这奈何桥时失足跌落忘川河,老身救下她时伏矢魄已被那野鬼孤魂抢了去。伏矢掌管灵慧,所以痴傻。”
“那为什么是我当她的伏矢魄?”
“你就是当初抢到她魂魄的野鬼,阎君震怒,下令彻查,查到你时已经几世轮回。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所以你在2019死于非命,三魂六魄尽散,只留这伏矢算是赎罪。回去吧,饭凉了。”
“好歹给个法宝耍耍?”柳青青央求道。
“回去吧,老身要下班了。”
……
“夫子,夫子你醒了,还记得我吗?”
翌日,柳青青醒来第一眼看到易尘焦急又兴奋的神情,竟然想抱抱他,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心底萌发。
柳青青在心里劝慰着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冷静,先查清十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缓缓坐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声说道:“不碍事,现在把你们的观后感呈上来!”
第九章
易尘垮下嘴角,不满地嘟囔着:“今天为了找到你,就已经花费了很多时间,你醒过来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柳青青快速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易尘眼睛来得及染上得意的神色,就听见柳拂尘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是你没写完作业,现在就去将连山书馆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这是做什么?”易尘不解地问道。
柳青青从容地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声音透着淡淡地疏离吐出两个字。
“惩罚。”
“是。”易尘拱了拱手,这才离开了柳青青的房间。只是他转身的瞬间狠狠瞪着身后的几个人,都怪他们没有准备好观后感,害自己在夫子面前出了糗,这笔账他等一下要跟他们好好算算。
柳青青看着房间里渐渐恢复了安静,她重新躺回到床上,思绪慢慢回到离开地府前的一秒。
孟婆对着执意不肯离开的柳青青感觉到头疼不已,她习惯地揉了揉干枯的头皮,刚想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她猛地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在头顶处,用轻柔的力量缓解着她的难受。她那双浑浊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了几分,随后微微眯了眯,这样熟悉的感觉她已经好多年都感受不到了。
柳青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那感觉,就好像她跟孟婆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这样下意识的行为,让柳青青感觉到非常困惑。
按理说,她不可能跟孟婆扯上什么关系,不,或许她只是忘了。
忘记她以前所有的一切记忆,包括现在这样熟悉的动作。
就在柳青青对着自己这样怪异的举动感觉到诧异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对着她的孟婆长长叹息一声,似低喃似轻语地说道:“罢了罢了,前尘往事如云烟,但是你既然想起来了,老身就不瞒着你了。只是现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待你完成后,老身再向你赔罪,回去吧。”
随后一阵浓烈的烟雾将柳青青眼前是景物遮盖住,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再次回到了连山书馆的卧房里。
她一直想不明白孟婆说的更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不过,既然已经回到了这里,那么肯定有需要她的地方,她要解决完手里的任务,再去找孟婆问个明白。
柳青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压低声音的鸟啼。
随后一股白烟顺着门缝,飘飘荡荡的蔓延开来。
她迅速将被子盖过头顶,紧紧捂着口鼻,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口快步过来,站立在她的床前。她感觉整个人都紧绷在一起,下一秒就准备弹跳而起的时候。
师母从门口路过,瞧见柳青青的房门大开着,她大嗓门地说道:“青青,这书馆里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注意关门。”师母边唠叨着,边走进了柳青青的卧房里。
忽然卧房里没有了声音,柳青青着急地从被子里探出头去,看见师母被一个黑衣人用刀架着脖子。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抄过床头的一个花瓶,狠狠地朝黑衣人砸了下去。瞬间,花瓶被砸的稀碎,黑衣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里的大刀也掉在了地上。
师母惊魂未定地看着柳青青,随后她一把抱住了柳青青,轻声说道:“太好了,你没事。刚才我看见那个黑衣人拿刀要砍向你,我以为你受伤了。”
柳青青抬手轻轻拍了拍师母的后背,安慰道:“师母,不用担心,阎王爷现在不肯收我。”
师母立马被她的话逗笑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抽着鼻子说道:“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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