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个屠夫,杀过的猪不计其数。
听我爹说,早年我爷爷就是屠夫,在大集体杀猪分猪肉。那个时候,很是风光。
后来,我大伯伯继承了衣钵,但他身体不好。再后来,我爹就成了屠夫。
从小我就知道,每逢过节,对于大人来说就是过难,特别是像我们那样的穷苦人家。但是自从爹做了屠夫以来,我们家生活有所改善。我依旧觉得屠夫很是风光。
其实屠夫不是谁都可以做的。需要力气大,还要活儿好。主人家花了钱,觉得就该半点不操心。两百多斤的猪,杀的时候也不帮忙按一下。我怀着一丝侥幸,嘱咐了爹要当心,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爹还是在一次杀猪时受伤了。
爹休养了几天,又去了。
爹做事利落迅速,心地又好。没几年,名声就传开了。一到腊月,就有无数人过来喊去杀猪。爹就在寒冬腊月里,早上五点出门,晚上十点多才归家。村里人说我爹杀猪时凶,活像阎王,就唤他:“胡阎王”,爹从未应声。但爹杀猪从不带我,也不许我看。
有一次杀猪离得近,我就偷偷跑去看爹。
腊月里,滴水成冰。爹就穿了一件的确良的衬衫,脖子上挂一个脏兮兮油腻腻的罩子,听说还是爷爷当年用的,上面贱了几百头猪的血肉。爹将已经放过血的猪放进烧好的开水里,给它去毛。那沸水升起很大的雾气,我看不清爹的脸。手起刀落,旁边黑色的猪毛掉了一地。
在家爹跟我很是要好,常会讲些掏心窝子的话。
“哎,我不想杀猪了。”爹叹了口气,把剩下的烟脖子狠狠地摔在地上,还补了一脚,似是下定了决心。
“杀猪这事,杀生害命的!别看你爷爷风光,你奶奶跟他都走得早,还是罕见的怪病。”不等我开口,爹又继续了。
“其实猪也是一条生灵,很有讲究。猪里面有一种猪,有五个爪,因而叫五爪猪。这五爪猪啊,通灵性,知人事。选小猪崽的时候,一定要看清,这样的不能要。万一选上了,也只能放生。但是有的人不知道,养大了,要杀。你爷爷当年就是杀了一头五爪猪啊。一连好几日,那头猪在他梦里,给他看它的爪子,明晃晃的五个爪。你爷爷就意识到不好了。”说完爹又重重地叹气。想来爹是想到了爷爷奶奶早早去世吧。
再过了几日,早上被爸妈吵闹声吵醒。迷糊着去听,原来是爹不想去了,但是娘要他去杀猪,一来是一笔收入,二来也答应了人家。
爹也不说话,就木木地站着,娘怎么拖拉都拽不动。看到我,娘说:
“去,跟你爹好好说说。他要不去,以后你要东西要上学别找我,找他去!”娘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我看了看爹,不知如何开口,爹却转身拿了平日里用的工具箱,拎起那件依旧脏兮兮油腻腻的罩衣,出门了。
再后来,爹依然是个屠夫。每逢腊月,出门宰猪。爹年纪大了,想去帮忙,还是被他一口拒绝。
印象里,爹待人极其温和,对我也很少一口拒绝。小时我常跟了他去田间,帮不上什么忙,我就自己玩;腊月里跟着他去栽油菜。在我们那里,油菜得在下霜结冰的时候种,来年才会长得好。爹只有早上才抽的空,我就跟着他,迈着小短腿。天气太冷了,爹就把我的小手放在他手心里,轻轻地握着:爹的手可真暖和。
有两年,爹在家照顾上小学的我。那时,爹整出一个田,种了各种各样的果蔬,颜色各异,四季常青。放学了,我总要去瞧一瞧。就连门前,也种了辣椒,苦瓜。隔壁的猪棚,上面全是葫芦。家里还养了羊,牛,猪,狗,鸡,猫,好不热闹!
我顶喜欢那只羊,通体白色,憨厚可爱。它吃百草,很好喂养。爹总是把它栓在一颗树桩上,让它吃树叶或地上的草。
这些年,再也没种过油菜了,其他的瓜果农疏也没有。动物们也没了,后来连狗都没有了。因为爹后来做了屠夫。
爹这个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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