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不涉及或影射现实及历史中的任何人或事件,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别后空愁我,相思一水遥。”
关于家乡有不少脍炙人口的诗句。但不知为何,每当我忆起它,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只剩下这两句。如今,我又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土,心中的思乡之情反倒变得不那么真切。当然,所谓“回到”仅仅是就大致的地理坐标而言,这里早已物是人非。我透过脏兮兮的车窗向外看去,曾经熟悉的村庄、田野、河流、堤坝、校舍、厂房、铁道,破败的一切统统拆除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雄伟的桥梁、宽阔的马路、簇新的场馆。它们四仰八叉地盘踞在视线所及之处,向各个方向延展出去。新的事物像一张巨大的网,覆盖且割裂了这片土地,也或多或少阻隔了我的记忆。
幸而我此行并不是为了回忆,只是为了解开一个小小的疑团。尽管这个疑团所包含的问题和答案都只属于过去,于今日已无任何意义。但长久以来,它像微弱的烛火一样始终无法熄灭,使那些本该完全淡忘的人和事仍像鬼影一般投射到四周围,时时浮现,挥之不去。为此我已研究了与此相关的方方面面的资料,但还缺少那个决定性的证据。一天我从报纸上偶然看到一则有关六湖联通工程的新闻,顿时知道了这是我获得这个证据并解开这个疑团的最后机会。
我思忖着种种可能的结局,不知不觉公交车已抵达终点站时,只剩下我一人,司机从后视镜目送我下了车。这里的道路纵横交错,但其中大多数暂时还不能通往任何地方,因此公交车走后,我没没有任何车辆经过。路面被黄色的沙土覆盖,差点让人看不出它们是刚刚铺就的路面,连上面用于防滑的凹痕都干脆利落,棱角分明,没有丝毫磨损。我很熟悉这种细腻的沙土,自古以来大江的冲积和泛滥带来了它们,甚至形成了整个平原。一阵旋风吹过,卷起枯叶和尘土,弄脏了我的鞋子和裤腿,但我并不以为意。如果我是闯入迷宫的忒休斯,至少我还能顺着脚印找到回来的路。事实上我确实有些迷失方向,搞不清这些路究竟会通往什么地方。这里丧失了所有标识物后,变得全然陌生,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找到当初那个地点。我观察了一阵之后,只能凭着直觉选择一条大方向差不多的路,并沿着它走下去。
走不多远,前面就到了一片工地,这里人员拥挤,机械嘈杂。几个工人正把搅拌车倒出的混凝土抹平。我跳上一块跳板,小心地绕到旁边的土路上继续行走。再往前去,周围清净了不少,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扎钢筋。工人们见有人路过,机警地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抽烟聊天。我越往前走,工程就进行得越少,仿佛我不是在空间中行走,而是溯着时间移动。最后我眼前除了挖得起起伏伏的沙土外,已没有任何东西。望着满眼尘烟,有一瞬间我感到自己犹如置身沙漠之中,彻底失去了方向感。我停下脚步,俯身掸掸裤子上的尘土,开始后悔刚才没找个人问问,但亦不甘心就这么打道回府,决定继续前行碰碰运气。
我在沙土中步履蹒跚,尽量不去想自己距离目标究竟是更近抑或更远了。突然,一座巨大的土丘耸立在眼前,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挖来的这么多土,居然堆得如小山一般高。早前雨水冲过之后在它上面留下万千泪痕般的沟壑,让它活像一个倒扣着的干巴巴的莲蓬。一开始,这座挡住去路的土丘让我感到颇为沮丧,但我马上想到,也许它的高度足以让我居高临下侦查一番,搞清楚现在这里的地理状况——比如我的方位,这些道路的走向,这样我才能推断出我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我开始手脚并用攀爬土丘,土丘上的土显然没有被压实,在我爬行过程中不断塌方。在几乎毁坏了一小半的山体之后,我才终于登上了山顶。无须远眺,一切就这么呈现在我眼前。
这里是另一个工地,人员和机械大概也是从另一条路过来的,因为沿途上我没有见到任何新鲜的脚印或车辙。这里没有水,没有树木,没有杂草,只有几辆挖土机在拓宽干涸的河道,把土铲进一辆渣土车里。尽管如此,我联想起早前从报纸上读到的新闻,知道这就是我要寻找的那条河。
我站在山顶,俯视下面的工地,隐藏在我脑海深处的往事像被闪电一样照亮。等我再次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正踱来踱去,把小小的土丘踩得满是脚印。我停下脚步,告诉自己要平复心境,接下来只须安静的等待便好。地面上还有许多我原先不曾注意到的烟头,不知道是否有人像我一样,曾站在这里焦躁地观望。裤子和鞋子看来已无法清理,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面,一边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一边回想起那些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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