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常路收到的是一些仿真蜘蛛和蛇,塑料劣等橡胶冰凉,还觉得有意思。随意丢给班里同学,连匿名寄送的人是谁也一并掷于脑后。
之后拿到手上的是陈旧的塑胶洋娃娃,眼眶黝深笑意绵长,盯着人看天真烂漫。直至摔在地上,眼珠从中脱落,磕碰着凳角滚到常路脚边。
骤然一声尖利的喊叫,接着人群四散,同那些从眼眶里爬出来又仓皇逃窜的密密麻麻的蜘蛛一样。
常路觉得它们攀附着她的脚筋窜上膝盖,再沿着臀线爬上她的脊梁,啮齿尖牙丝丝入扣。
第三、四次是带血的卫生巾和电动按摩棒。
第五次是烧焦的小丑玩偶,斑驳色彩光怪陆离。
第六、七次是雏鸡干瘪的尸体和充满尿骚的空盒子。
第八次收到一把普通水果刀,是在小赵老师的课堂上。新来的代课老陈戳着粉笔头在黑板上,听见窃窃私语与书页翻动之中,撕心裂肺的叫声、薄钢板落地的清脆响声和椅子划过地板刺啦的响动一同发作。
常路龇着眼角,面如死灰。绷紧的神经断掉在五脏六腑每一个角落,仿佛是被人拆掉骨肋的空荡荡的身体里,填满了刀刃,穿肠而过,探出了皮肤。
事情的始终便传到老师那里。
“常路?我跟她不太熟,倒是觉得她学习刻苦,午休也不出去玩中午饭早早回来做题啊看书啊,除去有一次跟她分到一块做实验基本上插不上话……没有没有,经常看她跟别的班的同学一块回家,应该是挺好的朋友。”
“小学初中同学,家离的比较近所以经常一块回去……常路她胆子小,过山车啊鬼屋都不敢玩,她是那种在外人面前比较内向冷静在朋友面前又比较放得开的人……朋友就这么几个也相互认识,能得罪什么人……上次见面?我想想……也就因为小赵老师走,她说她有很难过……还不是因为小……我们大家都挺喜欢小赵老师的。”
“要我说能得罪人的还轮不到她,人长的也不好看整天跟个闷瓜一样哈哈哈……哦老师你新来的不认识祝庆吧,之前跟小赵老师有一腿撅着屁股勾引人……哦走得近行了吧,那女的把人都得罪个遍啧啧啧,想整她的人那才多得是。”
“小赵老师为什么走?老赵你问这个干什么……咳这不是小孩子之间瞎闹而已……告诉你也无妨。小赵人长的好课教的不错,学生喜欢,他课代表是个女学生,平素朋友都是社会流子,作风也不怎么正经,突然有天报警说小赵性骚扰,因为没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到处传言她勾引小赵,小赵老婆也来了把她打了一顿,她爸也来过学校,那巴掌都把鼻血扇出来了……闹腾了得一个多月吧小赵就辞职了,那女学生也退学了……名字吗?叫祝庆。”
“那个传言?也不能不信……老师您也知道那种女的,交很多外面的朋友,都浓妆艳抹的,还喜欢扎男人堆说些下流的话……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是常路吧不太记得了。”
此后的近一个月常路再没收到过那些恐怖快递,慢慢松懈了紧绷的神经,新鲜事被置顶,她寡淡无趣的生活经由一场骇人的波折似乎重回正轨,不过心态上的动荡如投石入海层层洇开直至双脚——生活再无法恢复如初。
临近期末老师们开始陆陆续续收到署着常路名字的信件,第一人称书写,以对小赵老师的喜欢为起因,内容包含了自慰、嫉恨和造谣等淫秽下作描写。老师们自然不信,也不愿意声张。不过此后同样的内容被影印了多份,从班级传到了学校。
人的窃窃私语就像那些从娃娃空荡荡的眼眶里拥簇着四散开来的蜘蛛,密密麻麻阴森森地钻进了常路的口鼻。除了窒息之感,她还感受到如堕死寂的突然沉默,冷透肺腑与四肢,呼吸不畅、手足发冷伴随着头痛和眩晕。
刚寄来并放在常路桌子上的纸箱被黄色胶带缠得一圈又一圈,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宛如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傍晚夕阳鲜红如血,它把常路的影子投掷并分割在高低错落的课桌椅之间,又把她颈间细密的汗投射成艳丽彤色。
扯了一下、两下胶带依旧完好,下一秒她的指甲用力划过纸箱表面,她像一只被惹恼的野猫一样,报复也是如此吧——疯狂而无章法地伸出利爪,剜进它的皮肉。一个用力,箱子突然摔在脚边,常路突然想起什么。
桌洞最里面用档案袋包装完好准备当作证据的是一把刀子。
蛞蝓溶于盐而丧命,常路拿起刀子那一刻觉得自己跟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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