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

作者: 仰一 | 来源:发表于2019-02-25 22:11 被阅读1次

    壹   

    麦田里满眼金黄无边际,我一边寻找出路,一边慌乱逃跑,鸟群惊飞,稻草人隐藏在田埂周围,身后的脚步声,一直紧跟我的步伐不曾停下。

    终于,我体力不支,一个趔趄跌倒在垄沟,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霎时!一只手掌拍向我的肩膀。我僵硬回身,熟悉的身影进入眼帘,是麦子!

    “麦子,别走!”我从床上骤地坐起。

    发现只是一场梦,现在是仲夏的午间4点,卧室光线逐渐昏暗,空无一人的房间,寂然清谧,呼吸声都能听见。

    手机里只有通讯商的问候短信,与朋友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周前。

    窗外阳光依然灼烈,伴着若有若无的蝉鸣,偶尔有孩童打闹的声音。往事渐渐从心底攀爬而出,抽丝剥茧将思绪包裹。

    麦子,大名程麦。麦子是我给她的专属称呼,自从十年前的一别,未曾再见,也不曾有过她的音讯。

    嘈杂纷乱的小镇汽车站,稚嫩又苍白无措的面庞,两条悬挂脑后早已松散的麻花辫,是她给我的最后印象。

    “快走!答应我,再也别回来!”是我给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麦子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关系好到同穿一条裤子。

    我们的家乡坐落在一座不知名的山脉下,大人们都叫它“青空山”。

    绵延起伏的青山下,零零散散地分布着砖瓦房,村民世世代代居住于此,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机械生活。

    虽是青山隐隐,绿水潺潺,这也在说明着这座村子与世隔绝,思想严重老套滞后。逶迤绵延的山脉下,蛰伏着一只沉睡的巨兽。

        贰   

    幼年时期,麦子和我一起捉猫打狗,上树掏鸟蛋,下水去摸鱼,无忧无虑。

    晚间了麦子的母亲就会找她吃饭,一边宠溺地戳着她的鼻头:“小脏猫。”

    麦子长得很漂亮,漂亮到我想不出除“漂亮”以外,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去形容她。

    麦子不像农村小孩,她很像她的母亲,同样白皙凝脂般的皮肤,水灵又黑亮的大眼睛,荡漾着一池清波。

    村子里的鼻涕虫“张二狗”每每想加入我们的帮派,都被麦子挥拳揍哭。

    他身体熟练地往后仰去,来回翻滚,尘土飞扬。晶莹剔透的鼻涕,挂在被鼻屎糊满的鼻子上,来回晃荡。

    这种神仙般的日子只持续到我们七岁那年,那天我们正蹲在村口,用水和着泥巴,搭建理想中的“土”城堡。

    “程家的闺女,你怎么还在这玩,快回家!你爸正找你呢!”张家的大妈一把拽起麦子,往家的方向推。

    麦子不明所以,半推半就跟着她走:“到底怎么了呀大妈?”

    “可怜的孩子,年纪还这么小的,造孽哟。快回家吧,没准还能见着心美的最后一面。”

    是的,心美是麦子的母亲。端庄大方,温文尔雅。

    因为一场车祸,死神带走了麦子的母亲,麦子的家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晚上我一直陪着麦子。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知道愣愣地盯着地面不言语。

    “喂,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难受。”我伸出手揽住麦子。

    她将头埋在我肩膀上,开始呜咽,渐渐地,啜泣声转变为低哭声,像小动物一样哀鸣。

    她的肩头开始剧烈抖动,放声大哭:“我没有妈妈了,小鱼!呜呜......”

    那是她最后一次在我面前哭。

        叁   

    变故发生后,麦子的性格在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我知道这都是表象。她开始刻苦学习,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做一个听话的孩子。

    有一天我和麦子一起放学,正往校门口走。

    “程麦,快来。”有人喊住了她,是他父亲,旁边站着一个相貌平平毫无记忆点的女人,唯一的印象是眼睛细长,狡黠的光芒若隐若现。

    麦子脸上先是惊讶的表情,再转暗,眉头微蹙,很快她收起了情绪,往她父亲走去,捏了捏我的手,向我到了别,我看见她苦笑了以下。

    “程麦,这是你朱阿姨,快打声招呼。”

    “......”

    “傻孩子快叫啊。”

    “啊...猪...朱阿姨”

    我好像看见麦子的肩膀又低了些。

    放学时分,校门口全是接孩子的父母,影子渐渐拉长,光线逐渐昏暗。

    都说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这句话在我看来是没错的,麦子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而后麦子的后妈生了一个男孩。

    麦子去了县上上学,是住宿学校,一周就能回一次家,但是她往往都是坚持到生活费用不下去,一个月左右才回一趟。

    再然后到上了大学,麦子选择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学校,我没问她为什么。

    我选择了和她一样的城市,说不上特别的原因,就是放不下心,最后事实证明这是没错的。

    毕业到工作,我们一直在一个城市,相互取暖。

    “程麦,快回家,你爸最近身体总是,最近总是念叨着你。”麦子的继母突然致电。

    又是一句“快回家”,对麦子来说这是如咒语一般,让她回想起那年七岁的噩梦。

    她来不及细想,想立即收拾东西回家,虽然平日与她父亲不大亲近,可毕竟是血肉至亲的关系,内心还是惦念的。

    我帮她打包着衣物,叮嘱她注意安全:“麦子,要注意安全,你自己可不能垮。”

    “我知道,你放心。”麦子叹气回答。

    “没事的,可能是老人家惦念你,到了记得给我说一声。”我安慰道。

    我送麦子到车站,她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到家了,小鱼。”麦子给我发了一条彩信,是她在村口的照片。梨涡浅浅,天真无邪。

    “麦子,回家怎么样?”

    “你父亲还好吗?”

    “看见了记得给我说一声。”

    “在吗”

    “麦子?”

    “......”

    消息石沉大海。

    电话无人接听。

    我担心之下致电回家,母亲说:“没听说她回啊,路过她家也没见过。”

    “怎么可能,她给我说已经到了。”我解释。

    “没准我没看见吧,你别瞎操心。”母亲说。

    “那她爸身体好些没?”我问。

    “她爸?她爸身体怎么了?”母亲不解。

    “不是说她爸身体不好吗?”我反问。

    “什么时候的事,前些日子,她弟刚在村子里请了生日宴,还是她父亲操办的,身体硬朗着哩。你听错了吧”母亲嗤笑道。

    我不解,这种事怎么会听错呢!

    “对了,前些日子她后妈说到算了命,找的还是钱神婆呢!”母亲的话从电话里传来。

    我思绪一时间紊乱,来不及回答。

    “她说算命的说呀,她的名克她弟弟,要嫁到山那天的村子去,才能化解呢。”母亲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这也就不是亲生的,才说得出这种话呢!”

    一个不好的想法闪过我的脑子:“老妈你说的什么?!”

    母亲说:“听说人家都看好了,是李麻子。”

    那个光棍不知多少年,脸上麻子满天星的李麻子!

    天杀的!

    我立即返程回乡,没有告诉任何人,一路思索对策,强攻肯定无效,只能智取!

    夜间我偷溜到麦子家,这个我来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小院子,多番探索搜寻,终于发现了麦子。

    门是从外边拴住的,所幸没有锁死,来不及叙旧,我拽着麦子就上了我的小电驴往村外头驶。

    我对着身后的麦子说:“麦子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终于到了车站,我拿出身上仅有的积蓄,送麦子上了车:“麦子快走,你爸和你那个黑心的后妈已经把你许给李麻子了!再也别回这个地方,也不要让他们找到你!”

    “快走!答应我,再也别回来!”天已亮,我将麦子推上了车。

    “再见。”是麦子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消息闭塞的年代,我再也没有过麦子的消息。我换过几份工作,转移过几处居所,再也没见过那个叫麦子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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