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只是习惯了面无表情

（一）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古月是我高一的同桌，一个很文静的姑娘，文静到有时候会觉得班上没有这个人。她的长相属于丢在人群中都找不到的样子。

        军训的时候别人都在交朋友聊天，她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不说话，那时候，我们都觉得她特别高冷。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同桌一个月之后，而且是她主动给我说的。

      “同桌，我……书忘在家里了，可以和你一起看吗？”

      她的声音特别小，还带着不安。

        有了第一次之后，她就逐渐开始跟我说话，一年的时间里，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她是一个特别羞涩的女孩，只要一个人，不管男女看着她，她都会红了脸颊说不出话，要不然就是特别不安，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高三那年在照毕业照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在欢呼雀跃，她绷着一张脸，默默的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我还是没能忍住那种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问她，“你为什么从来不笑呢？”

    她犹豫了好久，我们都在沉默着。

    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们都在沉默。

    我以为，我们，从此不再联系。

    直到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往另外一个城市上大学的时候，她突然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我小的时候爱笑，可是当有人不断指着我的牙齿议论的时候，我不敢再笑了。时间久了，也就成为一种习惯了。”

    古月，有氟斑牙，因为家庭情况，她没有钱治疗，整个牙齿特别恐怖。

    那时候我在想，有没有一种超能力，可以好好的保护这个女孩，挡住所有人异样的目光和嘲讽的语言，让她在一个干净的环境开心的笑。

    （二）我怕爱我的人认不得我了

    大学时间一直和古月保持联系，她依然在那个城市读书，那里，是她的家乡，本该又许多熟悉的人，她却说，她没有朋友。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好压抑，我不喜欢这个世界的人，好虚伪好可怕，我不知道这个微笑后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我一直在躲，尽管天黑了，我还是感觉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好像在笑。”

  “人死了会去哪儿呢？会不会像做梦一样，可以拥有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在梦里，我好像，还感觉自己活着，像她们一样活着。”

    她给我打电话说了很多，我心里很不安，急急忙忙请假跑到她的城市到她的学校找她。

  老师说，她已经休学回家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躲在一个自己房间的小角落里，一半边脸全是刀痕，身上也有很多处被打过的痕迹。

  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紧紧的抱着她。

  原来她的室友不喜欢她，也带着整个寝室的人孤立她。有一次寝室里的三个女孩子在外面玩没回来，古月没有给她们掩护，她们就找人打了她。

    古月虽然是个文静的女生，但她不傻，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她也会反抗，在混战的过程中她打伤了那个带头闹事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就拿刀划破她的脸颊。

    这件事闹到警局，她被退学了，还欠了许多钱，而那本该受罚女孩成为了受害者。

  “别怕，我前段时间做了兼职，身上还有一些钱，我带你去整容，以后还是可以美美的，别怕。”

  别怕，有我呢。

  可是我却不能给她分担一点儿痛苦。

  我是一个失败的朋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恐惧痛苦中挣扎。

  “我知道，其实都是一样的，现在和以前比起来，不是更增添了笑料吗？就算整容了，那个伤疤已经刻在心里，别人可能过几天就忘记，我忘不掉。而且，我怕整容后爱我的人认不得我了，本来爱我的人就不多，如果她们也认不得我，那我岂不是很可悲。”

    那天以后，她就消失了，带着她年迈的父母，消失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中。

    帮不到她，成为我人生中最遗憾的一件事情。

    只有在梦里，我才能靠我那超能力找到那些遗失的美好。

    （三）还好，我只是习惯了面无表情

      很多年后，我已经成家，有了稳定了工作，有一个疼爱我的老公，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可是心里依然有一个填不满的空洞。

    不管再忙再累，一到春天，我就会回到那个文静女孩长大的城市，好像有一天，她会站在我的面前，对我笑一次。

    那里，好像还存留着一丝希望。

    可是这一次，我想秋天来，秋天的风，带着她的悲哀弥漫在这个城市。我漫步在一条种满梧桐树的街上，听树叶落地的哀声。

    一个苍老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薄薄的白色衬衫，佝偻着身躯。长长的头发已经花白，那半边脸上，残留着狰狞的疤痕。拿着一把扫帚，在地上画出最美丽的音符。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笑。”

    “还好，我只是习惯了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