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特别爱听好话的人。
原因大概是小的时候在父母口中,总被传说中的“别人家小孩”在各个方面完爆,自尊心极强的我只好在各处忍辱负重狂挣表现,拼了老命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例如小学时候总是在老师提问的下一秒高高举起右手,速度堪比长征火箭,即使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也在所不惜;做清洁的时候总是冲锋陷阵在灰尘飞扬的前线,只为在老师巡查的时候抢占劳模的最有利位置;对墙上的小红花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并不惜为此撒谎以获得老师的青睐……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为的就是一句老师的表扬,疗效堪比糕点糖果,能让我乐呵上一天半日,对于变脸如碎节操的小朋友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长大了之后,虽然性格不再那么二缺,也不会对挣表现有如此病态的热衷,但却依然时不时深深沉迷于“好话”中不可自拔。
曾经干过一份自己毫无兴趣的兼职,事情之琐碎,老板之刁钻,内容之无聊,任何一条都能让我当场抓狂撂挑子不干。可是我依然奇迹般地干了有三个月之久——每次老板说“不错,很好,我们都很信任你”的时候,那些牢骚立马灭了大半,重新满血满魔像个快乐的二货一样付出不求回报,简直劳模。说白了,我就是被好话给套牢,被深谙驭人之道的老板调教得团团转,并且还屡试不爽,真是悲催。
思来想去,大概是抓准了我内心中渴求价值承认的那一块儿,不断地传输“我在这个世界上好歹有用”的信息,而我早已被脑内分泌的内啡肽吞没,那滋味儿有如吸毒,欲罢不能。
可惜,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价值”这个东西是不会因为表扬和好话而有所改变的。一颗白生生热乎乎软呵呵的馒头,的确是亲切可爱,某种条件下还真有可能香甜可口,但任你吹得天花乱坠,它也不过就是一颗馒头,更没法儿包治百病。
而我就是那颗无辜的白馒头,被好话淹没,起码形成了自己是包子的错觉。惊觉的时候却已经晚了,自己不仅肚子无货,还要接受肚子无货这个事实所带来的落差。这不能不说是残酷的——对于一个即将踏入社会的人来说。在面对真刀真枪的讨生存的时候所受到的挫折,让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曾经为了那些甚是虚无的好话,浪费了多少感情和青春。
一直到了现在,到了我掂量和审视我自己真正实力的时候了。这才突然发现,以前的好话和表扬是多么地经不起推敲,那些随口说出的“你好厉害”“你好牛”萦绕了我整个大学时光,但却根本深入不了实质。
反而是那些批评——让我痛苦地想忘掉的批评——显得如此刺眼。“急躁”,“爱出风头”,“缺乏冷静思维”,全部被那些笑呵呵的所谓朋友粉饰一番之后说成是“积极向上”的品质。在失败的时候回头,简直是不忍卒视。
还有,直到现在我还迷信我的“文笔出色”,只因为瞎叨叨的日志底下的点赞党。但这点博人一笑的货,根本就无法糊口,那些所谓的好话,价值基本等于西北风。仔细想想,好话或者表扬,确实是最偷懒的讨好一个人的方式。这个世界泛滥着各种各样的表扬,充斥着不知所以的恭维。因为说好话几乎不需要任何成本,它可以随意应用于各种场合、适用于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对象;想要炮制出稍微上点档次的好话,只需习得最最基础的社会心理学,或者像应用星座性格论一样使用人人皆灵的词语。 我已经忘了多少人表扬过我聪明,但对我依然屡试不爽。事实上,“聪明”已经廉价到了适用于90%以上的人,对于那10%,只需要正色说“其实你真的很聪明”,疗效依然拔群。
就算大家都明白,“你真是个好人”约等于拒绝,可到了工作和学习上,类似于“你的态度很不错”,“你的能力挺好的”这样的泛泛之谈,却屡屡一点点地麻痹着自己,不得不说,这比批评更加残酷。
反而是批评——特别是中肯的批评——千金难买。想要诚恳地批评,必须要彻底了解对方,熟识对方的品性,还需要简短以及一针见血。就像锻炼身体人人都会,开药方只有医生才懂一样。但愚蠢如我,总是在接受批评的时候无端抗拒。我甚至怀疑在一秒内顶撞回去是出于生理本能。然后继续转向那些可以说我好话的人,将不痛不痒的好话傻呵呵地当真。
如果我能够向几年前的我做出一句忠告的话,我会说,别听那些好话,给我去听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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