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死亡,不知道是个怎样的过程,也从不知道这简单的两个字,将会给我带来如何的命运。当时有人会直接告诉我,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了解不了,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不见爸爸妈妈,才哭着闹着要去找。怎么可能会找得到。在这个世界上,距离这种东西,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一样,如果没有确实数值的话,单凭猜测,它有可能是非常接近,也可能会是永恒般的遥远,只不过在这其中要除去一种,那便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活着的是人,死了的是尸体,尽管物理上有多么的靠近,那也早已是非常遥远,能接触到的,也只剩下冰冷。
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太过于冷漠了吗?一年只见一到两次,确实让我跟爸爸妈妈生疏了不少,近几年来如果不刻意去看照片,甚至连他们的容貌也逐渐开始在脑子里模糊起来。就跟梦里的老师一样,他们对我说的话,送我去幼儿园的那条小路,多少还有些许印象。就是脸上的,眼睛、鼻子、嘴巴这些东西全糊成一片。起初我很害怕这种事情的发生,我要忘记爸爸妈妈了吗?忘记这个世界最亲的人了吗?是的,最亲切的关系也敌不过时间的消耗,它就是把螺丝刀,在我不经意的时候,悄悄地扭开我的脑袋,不怀好意地偷走了爸爸妈妈的模样。无可奈何,我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只能是慢慢地接受这个可悲事实,也学着去习惯记忆里他们模糊的样子。
曾经我有想过,会不会在自己六七十岁,很老的时候,就会完完全全地忘记他们,把他们带我去过的地方,对我说过的话都统统忘记了呢?
爷爷去世的时候就是很老的时候。那是冬天快要结束的一个早上,我记得有很多人在哭,围着爷爷,有男有女,有些我知道是谁,有些能认出样子但叫不出名字。我看着他们,有的光是在流眼泪,有的一边流眼泪一边还哭喊着什么,在他们之中,我就像是个鹤立鸡群的异类,因为唯独是我没有哭,没有流下一滴泪水。并不是我不想哭,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理由去哭。爷爷不像是爸爸妈妈,在正值壮年的年纪里意外死去,他七十多岁,就算是生病也是大半个寿终正寝的年龄,即使强行延续生命,最后的时间也不过是在折磨中度过。那些在哭的人,或许也有和我相同的想法也说不定,只是他们的想法更加鲜明、简单,不像我,擅长掩饰,将情感隐藏起来,不给人发现的机会。
我没有哭的真正原因,很大可能是被黄嘉嘉给说中了,我只是在逃避现实,不愿去承认,或是不接受这些已经是事实的事情。以前不也有过这种事。那些人会追着我问:“张玉华,你爸爸妈妈呢?家长会来的怎么是你的爷爷。”我不想说,也不愿意去提起,所以最后拒绝回到这个问题,逃到无人关心的角落里,一个人躲了起来。久而久之,这种行为变成攀爬在墙上的蔷薇一般,紧紧地将我固定在角落的位置,即使有人留意到,也会因为害怕被刺痛,而对我敬而远之。
“玉华,不要哭,奶奶死的时候,爷爷就没有哭,玉华要和爷爷一样坚强。”
爷爷常会鼓励我,在我躲起来的时候,在我坐在阳台上发呆的时候。他是个有文化、有智慧的老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看过非常多的书,也有非常多的书,多到要用一个房间来装。有一天,他绞尽脑汁突然告诉我,要给我换一个名字,原因相当简单,也非常的直接,就是因为我太可怜了。从那一天,“张玉华”这三个字彻底地变成过去,同时也间接地成为了我逃避现实的另一个堡垒。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要改叫怜花,要记住了。”
我不喜欢这个新名字,不只是一次,我说过很多次,不喜欢别人的可怜、同情,过去还小没有选择的能力,才任由爷爷改去了张玉华,这个爸爸妈妈给起的名字,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不会反对,歇斯底里地反对这个我不喜欢的名字,而且它还有个花字在里面,太老土了,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勇气在公众地方大声告诉别人这个名字,更别说让我去给人解释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最终,在爷爷去世的那天晚上,我还是哭了。因为没有了爷爷,我又再次剩下自己一个人,空荡荡的房子里,安静地令人感到害怕,仿佛全世界就死剩我一个的那种感觉席卷而来,扰乱我的神经,掐住我的喉咙,在心理上给予我接近于致命的打击。我是不是命中注定就应该是孤身一人呢?明天、后天,由于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改变这一困境,孤独这两个字就像是烙印似的,打在我身上那是又痛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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