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
庚子年国庆、中秋两节巧遇,八天长假没有外出游玩的打算,寻思着远离闹市,忘掉琐事,排除应酬,回老家小住几日,体味家的温馨。
打开大门,脱去外衣,撸起袖子,将院落、房间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再用抹布将门窗、家什仔细擦拭干净,不知不觉感到身上发热,额头冒汗,忙活了一阵,稍事休息,泡杯香茗,点支香烟,漫无目标地扫视房间的一物一件,它们是那样的熟知,亲切,又是那么的陌生。
静坐在母亲房间,看到母亲用过的拐杖、围裙、头巾、老花镜、线布袋、花花牌等遗物均放置有序,心情顿时象扳倒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佳节思亲亲不见,睹物思母倍忧伤。
几年前的一个中秋节,我便提早买了些母亲爱吃的五仁月饼、袋装油茶、时令蔬菜、水果,携妻子儿女回到老家,脚还没进门,就大声喊叫:“妈噢!妈!”母亲听到我的声音,在房间大声应着:“哎!我娃回来了!”她快速搭拉着鞋子,掀起门帘笑呵呵地出来迎接:“快搁下包包洗把脸,还没吃饭吧?妈给你擀旗花臊子面去。”站在我身后的女儿不高兴了:“婆!你也太偏心了,我爸身后还跟着一帮子人呢,你只跟你儿子打招呼,我们都不是亲的?我得是从炭碴坡捡来的?”“呵呵!看我乖孙女说的,婆是高兴糊涂了,来不及一一打招呼,都是亲的,亲亲的,我丑燕子(女儿的乳名)更亲!”
村里长辈常戏说为人父母:“偏大的,爱小的,提起二踅牙咬的。”我作为长子长孙,出生在食不裹腹的六十年代初。母亲为了养活我,变卖了自己尚值几个钱的嫁妆、手饰,在黑市上买来红薯,熬成汤,一小勺一小勺喂我,大人们吃些野菜团、榆树皮奏合着充饥。待我稍大的时侯,母亲用野菜、麦麸、红薯等食物,变着花样,粗粮细作,以坚忍不拔的毅力,拉扯着我度过孩童岁月。母亲为了我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吃尽了苦头,费尽了心机。弟妹们都小我八九岁,没受过太多的饥饿,他俩小时候嫌蒸馍黑,菜里少油,不好好吃饭,母亲就告诉他们:“你哥小的时候饿得都抬不起头了,面黄肌瘦,差点被饿死,如今有馍吃,有四六之米汤喝就是好世道,等往后日子好过了,天天吃白馍馍夹油辣子。”
母亲一直百般呵护我,精心培育我,期盼儿子能健康成长,学业有成,将来有所出息。假若我做错了事,她总是轻言细语,不恼不怒,讲明道理,促使我不犯类似的错误。但有一次例外,她狠狠地揍了我一顿,而且下手很重。记得在我十岁时,母亲通过村里发的黑糖供应票买了二两黑糖,因存放时间长,黑糖已结块,母亲用黑糖哄妹妹喝药用。已用到还有核桃大小时,母亲怕我偷吃,就将黑糖藏了起来。但在妹妹喝药时,咋也找不到:
母亲问我:“高奇,是你把糖偷吃了?”
“我没偷吃!”
“乃瓮里还能把鳖跑了?除了你还能有谁?”
母亲十分生气,认为我学得不诚实,还偷吃东西,就用木尺子打我的屁股,试图让我招来,我说:“妈,我真的没偷吃。”母亲越发生气,象“三娘教子”一般,越打越狠,直打得我屁股红肿,实再撑不住火了,万般无耐之下,我被屈打成招:“妈,你再别打了,糖是我偷吃了!”母亲更加生气:“好你个淘气鬼,偷吃了东西还说谎。这点糖是哄你妹妹喝药用的,你咋敢偷吃完?”接着又打。这件事一时成了我家的冤假错案!几天后,母亲在箱子里寻找东西时,无意中在袱子夹层里找到了那一疙瘩黑糖,用纸包得好好的,一点都不少。等我放学回家,母亲搂着我哭得象个泪人:“我屈打了我娃,娃是疼的受不了才招认了,十分后悔为了一点糖,咋就使那么大的劲打儿子呢!”此后,母亲坚信我不会偷吃东西,每每提及黑糖之“案例”便暗自伤心落泪,认为这是她在教育子女的招数中最典型的败笔之处。
儿行千里母担忧。父母对子女总有操不完的心。我应征入伍了,当时中越边境风声趋紧。我虽然每半月就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母亲还是不放心,隔三差五督促父亲:“他大,你给娃写封信问问,生病没有?队伍上的饭菜吃得惯不?会不会上前线收拾越南乃些闹事的?”父亲很不耐烦:“娃在部队好好的,不愁吃喝,活蹦乱跳,写啥信嘛!”后来,母亲得知我在部队上穿上了“四兜服”,有了出息,她晚上做梦都在笑。母亲每次接到我回来探家的电报,高兴得睡不着觉,盯着炕头上的闹钟发呆:“他大,时间咋走得这么慢?也不知娃到哪儿了?”父亲蹴在墙角叭嗒叭嗒抽着烟,白了母亲一眼:“你想儿子想疯咧!”其实,父亲也是同样的心情,只是不表露罢了。等我突然站在父母亲面前,母亲一个劲围着我转圈圈,一双粗糙的手,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摸摸手,脸上挂着泪花,又堆着微笑:“我娃长胖了,身子骨壮实了,穿上军装很帅气!”她观察儿子就像欣赏一件完美的工艺品。
母亲年轻时相夫教子,养家糊口,艰难苦日,受尽了煎熬,落下一身疾病;晚年儿孙滿堂,心情舒畅,生活如意,整天乐呵呵、笑眯眯。但作为他的长子,母子之间有两件事,却相互留下了终生的遗憾。前些年的一天,母亲对我说:“高奇,妈这辈子没出过远门,没见过火车,你抽空带妈出去转转,见见世面,也算经过大广了!”“妈,您放心吧!,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带您去大城市看看景、散散心,飞机火车都坐。”然而,还没等到我兑现承诺,母亲却告别了亲人。乙未年腊月初六,得知母亲突发心肌梗塞,待我带着救护车风驰电掣般赶回家时,母亲的心脏已停止跳动,我千呼万唤,摇晃着母亲的身躯,泪水如雨点般洒在母亲的脸庞,母亲面无表情,安详地“睡着了”!临走前没见儿子最后一面,没给子女留下一句话,带着儿子对她的承诺,也带着遗憾,无声无息地走了……
双手默默地抚摸着母亲留下的玉石镯子;清点着母亲一厚沓抹花花牌的毛角钱;折叠母亲穿过的衣服,视线模糊,心情十分沉痛。但愿母亲在天之灵,饶恕儿子的食言,宽待儿子的不孝,在另一个世界快乐生活,儿子永远思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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