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修整过去文章时,我意识到我写作的一个变化。从前,我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并不怎么顾及读者的感受。而现在,如果我想说明一个感悟,会讲一个有前因后果的故事,再得出合适的结论。
我有两篇文章主题差不多,都是“合理高于最优”,分别是2019年写的《全局最优与局部最优》和2022年写的《合理高于最优》。如果我现在写同样主题的文章,我大概会以一件身边的事讲起,再讲其他的例子,最后在提一下这个结论。
从读者的角度来说,一则有意思的故事,比干巴巴的,没什么新意的道理更值得看。当然有人会说,我又不是以写作赚钱,为什么我要考虑读者?我就是要我手写我心。其实我今天想分享的理念叫“平衡”。
如果我们想要忠于本心,并且有人欣赏,就要找到一个让自己能力与商业世界交汇的点。我们需要弄清楚自己喜欢做的,与别人认可并愿意买单的事是什么。就像一位充满天赋,也获得了很高商业成就的作家伯纳德·马拉默德(Bernard Malamud)说过的:“没有一名优秀的作家是完全凭自己的喜好来写作的。”
写了这么久,也回头审视过自己的文章后,我觉得这句话非常有深意。我想,马拉默德真正想说的是,无论一名职业作家天资有多么高,经验有多么丰富,单凭简单地坐在键盘前就能任由文字自由地流淌,这几乎是一种神话。事实不是这样的,这当中还牵涉一个环节:思考。这个过程中既要考虑作者的写作冲动,也要考虑潜在的受众,两者一个是涌动的热血,一个是现实的落点,最终完成的作品便是这两个因素交织的结晶。
昨天我在豆瓣一个写作小组看到一个人讨论说“感觉现在很多科幻小说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科幻,我可以去写吗”。大意是她觉得科幻最重要的是科幻的视角,如何从一个科学幻想的角度思考人类的发展、宇宙的变迁。现在的科幻作品主要围绕着个人的情情爱爱,而不是历史轮回,自然选择,让她觉得目光短浅。别人评论说写宏大的科幻故事是非常考验生活阅历,想象力的天赋,读书的深度和厚度,实践的感悟,要在对现世的观察上虚构出自洽的世界观,这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沉淀,而且这些大故事一定是落在具体的小情节上的。
作者没有回复这条。我想起之前见别人讨论起当下的小说,表现得很不屑,觉得非常俗套,太过谄媚读者了。他不愿意妥协于现在的风气,放弃自己追求的文学质量。我其实觉得写出大家喜欢的文章,并不是一种妥协或者谄媚,而是多种技巧的综合运用。就像前面马拉默德的例子,他文章写得好,不仅有“创造力”的部分,还需要对市场有准确的理解,懂得用怎样的训练与技法把自己眼中的世界呈现给读者。
我觉得这种平衡不仅适用于写作,还适用于其他需要创意的职业。比方说我之前做平面设计,我首先要完成甲方的要求,在此基础上,我还可以优化一些细节,让他们觉得我有匠心。我们取悦那些付工资的人,不代表我们所做的工作不属于自己。
这里的悖论在于,无论我们最终的成品是什么,它在多大程度上属于它的买家,就在多大程度上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把自己的独特风格带给了它。正因为它是我们所创造的事物之一,它自然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们是谁。接受这个悖论——你卖掉了某样东西,但同时你依然拥有它——是成为一名职业人士所需的一种经历,也是我们从寻找幸福无缝过渡到创造幸福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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