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院

这个清晨，我是被小院中的燕子吵醒的。那窝燕子，就在窗外房檐下。两只大燕子穿梭一样给窝里的小燕儿喂食。我爬起来想看个究竟，把脸贴到窗户上，只能看到它们剪刀尾巴和黑翅膀。父亲说别看了，那燕子还是原先咱家西屋里那对儿。

窗外，天空灰蒙蒙。昨夜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院子里格外清新，红的更红，绿的更绿。老杏树蓬松苍翠，满园蔬菜鲜翠欲滴。最惹眼的，是院路两旁母亲栽种的一蓬蓬橘红色倒卷莲花儿，被雨水打过，更显得娇艳。只是地上凌乱着被昨夜雨水打落的花瓣儿，看了叫人心疼。

母亲喜欢花，她总是把小院子弄得像个花园。父亲常常拿这个嘲笑她不是正经庄稼人，不种菜，种没用的花草。母亲不为所动，仍然年年种她的花草。屋门前母亲栽的两大墩芍药，已有好多年。每到初春时候，盘子大的花盘一朵朵盛开，层层叠叠粉嘟噜的花瓣儿，娇黄的蕊，耀人眼睛。院路两旁没设篱笆，母亲种了各色花草当花墙，高棵的细粉莲，倒卷莲，蒲腾高；矮棵的石杵花，夜来香，金簪子花等。就连大门外围墙边上，母亲也种上扫帚梅花。春夏秋一年三季，母亲的院子都是五色缤纷的。我每次一回家，没等推开院门，就闻到沁人的花香。

难忘小时春天的清晨，母亲的小院子        生机勃勃 。炊烟袅袅在土屋顶上升起，母亲吱嘎嘎打开木质屋门，鸡鸭鹅狗们欢腾的抖落翅膀。年轻的母亲腰扎围裙，屋里屋外忙碌着。她脚步轻盈，声音洪亮，她吆喝孩子们起床上学，吆喝鸡鸭鹅狗出窝吃食。她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田里的庄稼等着她耕种，家里的活计等着她支撑。一家人的好日月好光景在母亲的操劳中一年又一年，一春又一春。孩子们渐渐长大，一个个像小燕子飞出巢穴，母亲的小院子依然生机勃勃景色葱茏。

三年前母亲生病了，小院子里渐渐没了生气，花草一下子少了许多。

第一年，父亲带着母亲去北京治病，院子里完全荒废了。母亲躺在北京的病床上叮嘱帮忙看家的亲戚：园子你们随便怎么种都行，就别把我那两棵芍药冻死了。春天我还要看它开花呢。我忍住眼泪。那时，病情的险恶让我们都担心母亲还能不能活过第二年春天。可是，母亲到底是坚强的，以七十岁高龄，挺过八个化疗，再手术，又一个放疗。

第二年春，母亲从北京返回老家。母亲的小院里又唤起了生机。母亲坐在小园田垄上指挥父亲，翻土，浇水，栽种各种花草与蔬菜。那两墩芍药花长得蓬蓬勃勃，花蕾结得又多又密。

可是，母亲的病并没完全好，仍不停的往返家与医院之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没人照料，逊色了不少，我们也无暇顾及，夏天还没过，那些花草就毁掉了。这两年里，父亲老了许多，头发更白了，腰更弯了。母亲的病，父亲始终如一陪伴照料，南来北往带她去医治，多方问寻打听，给母亲最先进的治疗。

今年是第三年，母亲的病却似乎是稳定住了，在家吃药，半年去一次医院复查，结果都很好。我们提着的心都放下来。母亲又惦记起她的花来，央求父亲给她多栽几棵花。才又有了这满园花草。

可父母亲确实老了，连简单的活计也干不动了。住农村平房一年四季怎么来说也是有些活要干的，春天种菜，冬天扫雪都是麻烦。一次母亲在院里里好好的走路就跌倒了，跌得一脸血。父亲拎不动一桶水，只能半桶半桶的拎。我们叫他们搬到城里住，他们却舍不得老屋，不愿意搬走，说到秋天冷时再搬。我只好隔三差五回来住几天照看他们。我每次一回来，父母亲都特别高兴，母亲不能走多远，坐在炕上吩咐父亲去村中小卖店买这买那。我去小园里摘柿子，黄瓜，母亲就坐在田垄间。她说，你看看我这小园，多好，吃啥有啥，都是新鲜的。你看看我这些花开的，多好，看着就喜庆。我也喜爱这小菜园，喜爱这满院花草，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黄昏，天边散落着耀眼的云霞，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炊烟的味道。饭后，和父母亲坐在院子里聊天。父亲喝了点酒，情致极高，说长道短，谈古论今，与母亲回忆年轻时的趣事，开年轻时的玩笑。母亲笑得不行。慢悠悠走到花丛前，给我摆弄这个花好看，那个花也好看。

暮色落尽，燕子归了巢穴，虫鸣与哇声响起来时，我才和父母亲关门，闭灯。躺到温热的土炕上，很快就睡着了。

母亲的小院 母亲的小院 母亲的小院 母亲的小院 母亲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