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阴影

 学校钟海楼二楼的画室是艺术殿堂也是每个学艺术学生的梦想出发地。窗帘的影子挡不住素描的阴影，因为那一抹阴影涂在了心上。

 每晚，他结束晚自修后总会经过这个画室。他总会听到铅笔在纸上“唰唰”的摩擦声，有时会夹杂着几声啜泣声。透过窗帘的光线，他能看到扎着马尾站在画板前不断抖动右手她的影子。

 他知道每晚在这里画画的是她，有时的啜泣声也是她，他看着窗帘上的影子，内心好想看看她画的素描。

这一夜，他一如既往绕过三楼的大门，下到二楼路过画室，然后兜个圈从三楼的大门回宿舍，因为二楼周围的出口到了晚上都会关起，只开三楼的大门。

 他静静地站在画室门前，看着窗帘的影子，“唰唰”声在二楼楼层不断环绕。他抱着书，举起的手又准备放下来时，一本书从他臂弯中掉落下来了。

 “砰!”

 “谁?”影子停止了手中的画笔，她猛地拉开窗帘。

她张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手中的铅笔也随之掉落。他第一次看到她的面容，黑色粗框眼睛折射出她那两双水灵灵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下面挂着粉红有点起皮的双唇，下巴轮廓分明，柔顺的秀发后吊着一条马尾。他被眼前的面容惊艳到了，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立刻打开画室的门锁，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好像能听到两颗紧靠的心脏在按着节奏跳动着，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封?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啊！”他认真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他听到她的声音夹带着啜泣声。

“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叫封……我叫……”他望着她背后的那面镜子，然后右转头部，看着旁边画纸上面男子头像的素描。他立刻解开她环绕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抱着书朝厕所跑去。

“封!你要去哪里？”她朝着他跑去的方向大喊。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捡起他掉下的书，当打开书的扉页时，上面清晰的写着，自动化，易小枫。她看着名字笑了，眼睛还是湿润湿润的。

“也对!封怎么会在这里呢？真的长得好像，好像……”她关上画室的门，“唰唰”声又回荡空中。

厕所水龙头的水不断砸着洗脸盆，他不断用水扑打着自己的脸，他看着镜子中的脸，不断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摩擦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画室镜子中的脸与画纸上的素描是如此相像，素描仿佛是镜子里的脸的黑白照。但是，他清楚的意识到画室镜子里那张并不是自己的脸，虽然有九分像，但是那张脸左眼眉毛中有个清晰可见的黑痣。他继续用冷水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用手不断搓着自己左眉毛，黑痣还是清晰可见。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又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但是他愣住了，水声继续“哗哗”地留着。

“这又是什么情况？”他突然看到自己搓了十几分钟都搓不掉的黑痣，忽然消失了，自己的脸开始变得像自己平时照镜子的脸，那张脸就仿佛被揭了下来。他大口呼吸着，低着头，眼睛往上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现在的脸。

“我，封?素描的脸还有那张脸!”水从他的鼻头滴落。

“会不会?要是那样就太不科学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离开了厕所。

第二夜，他又经过画室门口，这次窗帘却露出一条小缝，他透过窥视着在画画的她。他看到她这次画的却只是一些鸡蛋。她突然转头，看着他笑了笑。画室的门开了，她走了出来。

“你来啦?你好!我叫乐乐。上次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真是不好意思。”她半躬着身体。

“怎么会?”他看着画室镜子里面的脸，还是原来自己的脸，左眉里没有那个黑痣。

“我可以进来参观一下吗?”

“可以啊！请进，这里有点乱。”

“恕我冒昧，晚上一般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白天我们都会在这里上课，晚上也偶尔会有同学过来练习，只是我比较晚离开。”

“你画的鸡蛋真是栩栩如生!对了你不介意我问一下昨晚那个素描是?”

“那个是我的男朋友，他叫陈封。”

“这样子啊！”小枫觉得心情有点低落。

“不过，三年前他……他出车祸了”她的眼泪开始留下来。他被她的眼泪吓到了，手无足策。“医生说他尽力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部，那么柔软，他又从裤袋拿出纸巾递给他。

“谢谢，我好多，直到看到你。”

“我跟他长得那么就像吗？”

乐乐笑了笑，托高自己的眼镜，用纸巾擦着眼中的伤痛。她慢慢靠近画板，将空白的素描纸夹紧，开始上下挥舞着手中的铅笔。几分钟后，昨晚那副素描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稍微用手涂了一下阴影。

“你看，像不像……封!”她又像昨晚那样紧紧地搂着他，他觉得胸前湿湿的。

他看着素描左眉的黑痣，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慢慢转过头，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跟昨晚在镜子里面看到过的一模一样，左眉里突现黑色的痣，阴影让黑痣更加突出了。他顿时笑了笑，紧紧地抱着她。“别担心，哭一下就会舒服点了。”

乐乐哭得更大声了，小枫他抱着乐乐更紧了。

过了十几分钟，他笑着对她说:“我每晚过来这里时，你可不可以给我画一张你男朋友最帅的素描？”

她抬起头看着左眉里没有黑痣的他的脸，泪水更加泛滥了。

“谢谢你，小枫，谢谢你。”

陈封的素描被小枫一沓又一沓包装好放在画室的角落，乐乐画着陈封的素描也越来越细腻，每个阴影都打得非常仔细，画一幅比以前多了半个小时。小枫一如既往的帮乐乐收拾着画纸，他看着这些天陈封的素描，总会一边看镜子一边对比着素描。

“怎么越来越像了呢?真奇怪，以前过了十五分钟就会恢复原貌，不对，不对”小枫拿着乐乐第一次画的素描和现在画的素描，眼睛张得大大的。

“陈封的素描跟以前不一样了？怎么越来越像我了呢？”

“你今天怎么会来得那么早呢?”

“哦！不知道啊！就是想早点来看你。”

乐乐看着小枫笑了，像她第一次对他笑那样美。

“乐乐，我今天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小枫不断在脑海中过一遍演练过无数次对欢欢表白的话。

“小枫，这几个月感谢你陪我画画，陪我聊天，我已经好了很多”她打断他的话，看着他又笑了笑。“我再画一张素描可以吗？”

“那个，可以啊！”小枫看着画室角落躺着厚厚一箱陈封的素描。

“真的很谢谢你，我真的好了很多了，所以你以后可以不用来这个画室了，麻烦你这么久真的不好意思。”

“其实，一点都不麻烦……我”

“好了！我要开始画了，你先闭上眼睛吧！”

小枫看着她，那双在镜框后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双眼。他不断在眼皮底下转着眼睛，他害怕泪水会冲破眼眶溢出来。

整个画室好安静，他回想着每次他睁开眼前，欢欢总会先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每次睁开眼时总会看到画纸上陈封的脸，还有镜子变成陈封的脸的自己。

时钟指针不断旋转着，风吹着课本不断翻页发出“沙沙”的声音，铅笔“唰唰”的声音突然停止了。他准备着乐乐温暖的拥抱，他要紧紧地抱着她。

当他一想到他们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告别，眼皮再也压不住泪水了，泪水开始肆无忌惮地侵蚀他的脸。小枫等了好久却没有收到乐乐的拥抱，他慢慢地张开眼。他看着眼前的素描，每个阴影都被乐乐仔细地涂抹，左眉里的黑痣也被涂抹掉了，每个阴影都震撼着他的内心。这幅素描竟是乐乐画给他的，他记得她说过只有她喜欢的男生，她才会记在脑海里，每个阴影都代表着她内心的秘密。

小枫转头看着画室的镜子，这一次他还是他自己，镜子中的眉毛那么干净，没有黑痣。

“小枫，这是你的书!”乐乐将他第一次落下的书还给他。

“这素描是?”小枫想再确定自己内心的呼喊。

“自从遇见你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打的阴影都会越来细腻，每次都只想看到原本的你，而不是陈封。所以……”

“所以?”他眼睛里燃起一点火光。

“所以，我以后会在西区新的画室练习，你可以去那里陪我啊！”她和他

互相对视着，不约而同“扑哧”地笑出声来。

小枫背起她的画板，右手提着画具，而左手再也不用搓自己左眉里的黑痣了，因为乐乐已经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那些素描怎么办？”

“有这一张细腻阴影的你就行啦！哪些就让它们尘封在那里好了。”

他看着她水灵灵的眼睛，突然模糊了双眼。

“傻瓜！从现在起就轮到我帮你擦除你心里的阴影了!”她仔细地用纸巾擦着他眼角的泪水。

他们对视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阴影打在纸上可以仔细地擦除，如同心里的阴影，一旦擦除，光和影的交融，便是爱的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