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快乐”
|莹莹|
我正式毕业了。毕业典礼上，Peter穿过人海向我走来。
他走向我，像将要降落的热气球温柔地冲向地球表面。
四年大学生活就像一趟短暂的飞行，我们在极高的海拔上鸟瞰迷蒙的未来，雾茫茫的滤色镜把一切美化得祥和，我们年轻，我们热泪盈眶，尚对一切还不以为然。
等到某天热气球着陆了，双脚腾空的日子像断线风筝一去不返，往后的路只能凭借11路直立行走。
我用力地抱了一下他，整个五官皱成一团，额头上的痘痘不能再显眼了。
我想，与毕业照上的假笑、抛学士帽时的雀跃、答辩结束时的鞠躬相比，这才是更真实的毕业情绪：难堪、尴尬、焦虑、不安和手足无措。
我们都“被毕业”了，因为生命里已经形成的一些惯性，我，也许还有你，不能接受在仪式上这么突然地被摘掉学生这个身份。
给你戴了一顶黑色方帽，就把你赶出门去。
“今日我以母校为荣明日母校以我为荣”等等的都是场面话，许多人在校时就没觉得母校的title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毕业后也不敢承受太多期待。
害怕被人期待，逐渐喜欢平静地生活，朋友圈除了po毕业照，一切岁月静好。
你在与人分离时格外难过，越来越多次的分离也让你开始麻木无感，说再见时的惘然很快被新的事件覆盖。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你有崭新的未来，你要出发去其他城市。
困惑里夹杂着希望，也并不是特别糟糕。从头开始的感觉美好而真实，这代表着你可以在大学四年里过滤掉自己不满意的部分，把还算满意的部分重新拼凑包装，安顿于一个新的地方，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份。
你收到了新的录取通知书，或者签署好了三方合同，又或者计划了异国旅行，再或者要把自己关进房间，再次翻开已经卷边的书角。
不管怎样，你生命里扮演的大学生角色完美收官了。
不论你愿意与否，你需要接受新的身份，代价是失去一些曾经很重要的东西，但这会儿，它们也已随着空间转换而渐轻渐远了，没有让你很难过。
以往各种命名为“某某全球黑粉后援会”的宿舍群，充满八卦、淘宝链接的“正经宿舍群”，还有各种各样因特殊事件创的小群已经很久没吱过声了，不知如何开启新的话茬，但你舍不得删除，沉默是一种挽留。
以往最热络的朋友咫尺天涯。有的去其他城市，有的去国外学习，你们的聊天周期变得更长，视频次数降为偶尔一次，她们的朋友圈里有了新面孔， 你看着她穿着你未见过的小裙子心里不知喜悦还是怅然。
你需要接受彼此生命里不再有交互交织的部分，因为以后这样的部分将会如雨后春笋越来越多。
你把给某人备注的亲密微信昵称改回姓加名，你们面临命运的分野，你往左走，TA往右走，你们没有勇气让对方留下，因为彼此都给不了任何承诺。
TA在某个深夜与你分享了李雨的《别的城市》，那个女声温柔地唱着：
“我不敢说我很懂你，但你一定想了很久才做这个决定。你要动身去别的城市，就像你也曾从别处离去。”
TA说，这首歌让我突然想起你。
你知道TA在用后半句掩饰着前半句，你也知道你们之间多多少少有遗憾和惋惜，但是时不复还，我们都无法违逆时间。
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什么也没说。 以往能闲聊到凌晨五点钟，但当你真的要说再见时，你不知道如何表达。TA也很平静，你视这种平静为默契。
你没有理由阻止某人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正如其他人没有理由或权利阻止你一样。
你一直持着“变得更好”的信念，自以为是逃脱了无聊的学业，带着希望和一腔热血投入事业拼搏，但后来渐渐发现真枪实弹的求生现场并没有那么热血，也不热烈，只是一种半死不活的温暖，但这样的小束柔风，让你有了自己处在生机勃勃春天的错觉。
当然你也有了新的朋友，很多是工作上的同事，有好一些人比你大。脱离了同龄人的圈子，你才发现人类的生活方式有那么多种，且生活范围不相互重叠。
在茶歇间里还能get到对方尬聊的话题，交接工作，复盘存在bug的所有case，侃侃而谈默契非凡，然而伴随着下班的打卡声，你们遁阴匿景躲进了各自年龄段专属的平行世界。
娶妻嫁人，还房贷，生小孩，这些同事聊天的话题曾离你很遥远，你还单身，休假可以回爸妈那住且不需要付房租，让你怦然心动的是爱豆微博里的最新照片，或者特别关注的微店里上新的漂亮衣服，以及那个还在藕断丝连的前任，你想知道你和TA难舍难分纠缠到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或者何时才能有一笔小积蓄。
没毕业时你觉着自己将来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人，起码会慢慢地成为优秀的人。但毕业后你开始怀疑，甚至讶异：以往对“优秀”的界说是何等的模糊。
你被从某种标准中释放出来，却又很快置身于无数标准的集合里。突然进入不再属于同龄人的一小方天地，你得用不同的语气、姿态和你的领导、同事、邻居，甚至房东说话。
你的自我被支解和分化，在那些冲突和困惑中，你第一次有这样真实的自我意识。
不是那种与舍友有冲突后想要独处的自我，不是那种强忍着老师不公平对待时的自我，也不是那种被父母逼迫着考公务员时挂电话的自我。
是那种有些怯弱，有些畏缩，虽然满怀希望却常常感到无力和自卑的自我。
这种伴随着奇奇怪怪的味道，偶尔称心如意偶尔进退维谷的风雨飘摇的状态，才是真正的你自己。
也许你会问我，真的那么糟糕吗？
糟不糟糕你自己该有逼数呀。我们已经到了无法用正能量去诠释一切的时候了，多的是机遇和让步。我们要做一个沉着智慧的社会人了。
学业终止不代表学习终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学习才真正开始。没有人会告诉你要得多少分才算优秀，也没有告诉你哪里做错了。除你自己以外的人都可能和你有着无言的竞争，有时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多少分就被淘汰出局了。
你得赤条条闯江湖了，除了面对竞争、筛选、不公、日常琐事之外，你更需要面对自己，克服自己弱点和黑暗面。
毕业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们两手空空。
这并没有多悲壮，你也知道，现实其实很残酷，所有的美好都是别人的润饰，自己所拥有的只有一个个不眠之夜和死撑的时刻。一次又一次，你不断怀疑自己，究竟能做成什么事，但又一次再一次怀着满腔热血，准备再试一下。
是的，你只能逼着自己不断向前走，纠结却不能不做不知道是不是更好的决定，在踌躇和彷徨中学会承担，好的坏的，都照单全收，因为那是你的，玉碎瓦全，都是你的。
最后，祝愿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继续向上，向前走，成为品质善良、内心明亮以及品味个性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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