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矮,头被孝帕松松垮垮裹住,头发好久未梳未洗,孝帕戴歪了,钻出头发凌乱的一角。
我跪在草垛上,对发青的膝盖,稻草刻进的乱纹没有任何感觉,一点都不会痛。眼睛被香火熏得湿润,黑眼圈码在下眼皮,耳里从来都是诵经敲丧鼓声。
由附近请来的先生穿着一套鲜艳的道士服又唱又跳,亲人们就拿着三炷香跟着先生围着灵堂转。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兴许是太小了,我的眼泪是被香熏出来的,不是发自内心的。
爷爷的丧事这几天,我心里很闷很闷,家里没有大人管我,他们忙于打点。我姑姑们嚎啕大哭,我看见她们难过我才难过起来,姑姑安慰我,没事,不要哭,爷爷走得安静,没有什么牵挂。
在抬棺材入土的那天,我在心里比较哪些花圈好看,摸索亲戚送的“死人房子”,我躲得远远的看鞭炮炸裂的样子。
爷爷走之前的一个月,我一直在生病,低烧高烧不断,不喜欢吃饭,喜欢去吃泡面,对家人说,我吃泡面就好了,结果还是没有好。
十年以前是死别那段时间,父母要照顾瘫痪在床的爷爷和生病的我。爷爷一走,我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
爷爷去世前几天,他靠在枕头上对我说,你看,外面有黄牛在吃嫩草嘞,那草长得真好,以后可以割好几次,我朝门外望了望,什么都没有,只有干枯的死草。
他又叫我去弄碳火,我以为他冷就照着做了,结果他把火一扬倒在床上,我被吓到了,快点去喊妈妈,妈妈就用水浇灭了火,幸好只是垫单棉絮被烧起一点黑窟窿。
后来爷爷解释说,他看见一块白闪闪的东西,想用火光去看一下是什么。
后来才知道这是人去世以前的征兆和幻觉。
哥哥们都在离家较远的学校住校,一周回一次,我在村上的小学读三年级,站在门前院坝里就可以俯瞰到学校。
父母忙着早出晚归地干农活,于是就剩下我和爷爷。每次我一放学回来,他就已经烧好红薯、土豆和芋头了,叫我趁热吃。
十年以前是死别他春天出门割草时,帮我带一大把刺苔回来,秋天又有叫不上名的野果子可以满足我。走家串户都会给我惊喜,他时时刻刻都想着我,给我讲好多好多那苦难年代的故事,教我道理,教我认识山上的一草一木。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名土中医,帮人找草药,时常看见他把绿油油不起眼的植物当做珍宝,在家的周边栽满了药材,说是以后肯定用的到。
至今爷爷教会我的一句话历历在目:读得诗书田大丘,白日不怕水来打,夜晚不怕贼来偷。
爷爷没文化,但很热心,喜欢去帮助人,帮人找草药,帮人编筐,帮人着急。
其实我以为我不会失去爷爷,以为他只是出了躺远门,始终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于是对生离死别没有一点概念,我等啊又等。在梦里梦见爷爷无数次,有时候是瘦了,有时候他撅着嘴在跟妈妈生气,有时候是他见我吃得着急,嘿嘿地笑……
后来发现再也盼不到他回来,也经历了很多生死离别后,我终于承认,爷爷早就走得干干净净了。是我太傻太天真而已。
十年以前是死别每当看到别人的爷爷我就会想起自己的爷爷,我干嘛不早懂事一点?我为什么不在爷爷走的时候好好悼念挚亲的亡灵?我还那么的无所谓,只是心里闷闷的而已……
现在想想,肯定是爷爷看我生病太痛苦,把我的病也附加在他身上,他走得就更快,而我却若无其事。
十年了,整整十年,十年以前我亲眼看着爷爷的面容被移进黑漆漆棺材,我喜欢在门前紫荆树上摇晃做梦。
十年以后我更加怀念这个至亲的人儿,愿爷爷在天国里能够安息,没有孤独相伴,很多年以后,希望我的灵魂再来寻爷爷。
十年以前是死别简宝玉写作分享群日更打卡第二天
网友评论